太醫知道皇上回宮後就發了很大的火,對陳煥的信任自是更上一層樓。
這種情況下,他哪裡敢怠慢?
可能是回宮把陳煥挪到床上時動靜有點大,本來已經處理好的傷口,又從繃帶下滲出一片紅,他剛回太醫院屁股還沒做熱,就又被叫過來了。
“幹爹,皇上特意讓張太醫為你療傷,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陳順就窩在陳煥床前,臉上的緊張還沒褪去。
陳煥沒應聲。
他看床鋪周遭的擺設就知道這是自己的房間,便安心下來。
回宮了就好,看來是順利活下來了,命不該絕啊。
不在主子面前,他身上總是有股若有似無的勁兒。
說是養尊處優不太對,說高高上上也不太對,因為二十多年的卑躬屈膝,他早就養成了一副叫人忽略不掉的奴才樣。
所以,說是狐假虎威更準确一些。
他就那麼虛弱地躺在床上,眉頭微微斂起,眼底帶着一絲不耐。
傷口被太醫的動作弄疼了,臉色便“刷”地黑上兩個度。
“對不住,陳總管見諒,馬上就好。”
太醫立刻感受到了那股想要刀他的眼神。
他放輕動作,開始用繃帶包紮。
“嗯。”
陳煥應了一聲,斂着眉養神。
直到太醫離開,他都沒怎麼說話,也沒起身客套。
隻躺在床上道了句:“有勞張太醫,咱家行動不便,勞煩張太醫代咱家向皇上謝恩。”
“陳總管的話下官會帶到的,一些需要注意的,我已經告知順公公,還請陳總管聽醫囑行事,傷口也能好得快上一些。”張太醫背上藥箱,沖陳煥微微欠身,“若有什麼情況,叫人随時去太醫院找我便可,下官就先告退了。”
陳順很有眼力見地起身到張太醫面前引路。
他客客氣氣開口,把人往外送:“這次真是多謝張太醫了。”
兩人從床前離開,視線沒了遮擋,陳煥才猛然發現——
郡主竟是坐在他屋中的圓桌前,慢條斯理地喝茶!
而他,衣裳還微敞着,露出一截白淨的皮膚。
熱氣“蹭蹭蹭”地往上冒,連帶着脾氣也跟着蹿。
要不是身上行動不便,他真想立刻揪着陳順的耳朵破口大罵。
郡主在房間裡不說話也就算了,這小子竟然敢不告訴他屋裡還有個人!
“郡主,臣告退。”
張太醫路過桌前時,也沖楓黎欠了欠身。
比方才面對陳煥時恭敬了不少。
“嗯,張太醫醫術了得,比軍營裡日日面對刀傷的軍醫還勝一籌。”楓黎笑了笑,客氣道,“辛苦張太醫。”
“不敢當不敢當。”
張太醫說完,見楓黎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便無聲地離開了。
房間裡隻剩下楓黎和陳煥兩人。
楓黎往床上看去時,陳煥已經攏好衣裳,拎起被子把自己蓋好了。
她撂下茶杯,來到床畔,輕輕笑了一下。
“陳公公命不錯,恰好我在随行隊伍裡。”她垂眼,掃過陳煥比平時蒼白不少的臉,“估摸有個十天,陳公公就又活蹦亂跳的了。”
“郡主想說什麼?”陳煥面色不改,一副全然沒聽懂的樣子,“您身份高貴,待在奴才的房間裡,恐怕會叫人非議,對郡主名聲不好。”
“呵,就算有人敢在我背後胡言亂語……”
楓黎往前探了點兒身子,與陳煥拉近距離。
發現這人偷偷往後蹭,心下發笑。
她繼續道:“有人敢在背後嚼陳公公的舌根嗎?皇上知道我軍中出身,對各類傷口頗有心得,我為陳公公止血、再将你帶回宮中安置,自然也不會說些什麼。”
“……”
的确沒有下人敢嚼他的舌根。
“至于我想說什麼。”
陳煥抿唇。
雲安郡主如今孤身陷于宮中,需要的,無非就是能為她做事的奴才。
他一直都明白這點,但他更明白,皇上才是最大的靠山。
一位郡主,不可能會真把他放在心裡。
他若真的背叛皇上投于郡主……
别說得到郡主的垂愛了,便是留下性命都是不易。
這也是他一直明白楓黎的需要,卻從未主動幫她、甚至從未透出半點善意的原因。
郡主不是宮女,他也不是夢中那個陷入情愛不可自拔的人。
沒人會為他考慮,所以,他得為自己考慮。
他暗暗想,若是郡主以此對他提出要求,他得想法子拒絕。
“陳公公今日神色異常,今天的事——”
楓黎拉長尾音,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陳煥。
她說:“不會是提前知道的吧?”
陳煥的心髒猛地劇烈跳動起來。
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早已經握成了拳頭。
被說中了。
當了将軍,當真會這麼敏銳麼?
這是在懷疑他跟刺殺有關系。
他按捺下心緒,故作不悅地擰起眉頭:“郡主這是什麼意思?”
楓黎不着他的道,追問同一個問題:“就是字面的意思,陳公公是不是早知道今天會有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