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看起來想把文化館書架搬空的那個人是你。
想罷,江盛又忍不住抿唇一笑。
這一抹笑被暗中觀察的鹿姝捕捉到的,她也總算徹底放心了。
你看,他也很高興嘛,可見一起借書這件事不單純是她的算計,而是屬于合作共赢。
“江盛同學,你平時喜歡看什麼類型的書啊?”鹿姝悄摸摸打探。
江盛沒多想,很自然地回到:“沒有特别喜歡的吧,我看的書都很雜,畢竟能借到的書其實很少,我們豐收公社的借書室多數時候都是擺設,要想去借書都要碰運氣,大多數時候過去,那邊都沒開門。”
此時因為某些特殊原因,大城市還好,小地方就頗有種十裡不同權的意思了。
每個地方發展得怎麼樣,全看當地的領導階層。
像江盛所在的豐收公社,和鹿姝所在的白鹭公社,明明底下的生産大隊土壤都是緊挨着的,很多政策和發展程度卻大有不同。
往大方向來說,豐收公社上下都透着一股激進的做派,狠抓對内革風,他們那邊批判大會開得最勤快,對每個大隊甚至還給了批判人數的标準。
每個月都要批判那麼多人,人數不夠,那就自己想辦法湊,湊不出來,大隊長是要挨批評的,情節嚴重的,還有大隊長直接被一撸到底,然後本人被拉去公社當作典型站到被批台上,挨鞭子,被吐口水,被拉去石場林場做苦力。
在學校裡,也是小紅兵林立,一個小小的學校,愣是可以搞出幾個派系的小紅兵團互相内鬥,老師們也是膽戰心驚,無心教學。
鹿姝對豐收公社的情況,也是在她大伯和爸爸的聊天中有所耳聞。
現在聽江聲語氣平淡地提起其中一角,鹿姝不由得用敬佩的眼神看他。
能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堅持看書,堅持學習,還能考上縣高中,江盛真的很厲害。
——雖然現在讀高中需要大隊的“貧管會”寫推薦書,可清水縣高中卻隻收成績達标的,不像下面兩個公社高中那樣隻管推薦名額,不管其他。
江盛被鹿姝看得剛降溫的臉頰又要開始發燙了,他側臉避開她的視線,輕輕咳嗽了兩聲,下意識轉移話題:“聽幾個去你們公社借過書的同學說,你們那邊對外開放的書還挺多的,你在那邊生活,是不是把裡面的書都看完了?”
說起這個,鹿姝果然被轉移了視線,“是啊,我從小學開始就在那裡借書看了,有幾本書特别好看,我翻來覆去大概都看了十來遍了,要不然我這個周末回去的時候幫你借幾本吧,下次你還可以帶回家看,我用我爸媽他們的工作證去借,能借出好幾本書,還不限定歸還時間。”
喜歡看書的人,遇到另一個同樣愛好的人,總是忍不住想把自己喜歡的書推薦給對方。
和豐收公社相反的是,白鹭公社最近十來年的領導階層,都是比較注重經濟發展的,在對内革除弊端方面,也十分克制,沒有讓這股風潮失控到不管不顧,将所有人卷入其中。
畢竟他們新國成立以來的初衷,本身就是要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嘛。
對内革除弊端很有必要,但也不能忘記初衷,舍本逐末,寒了老百姓的心。
也因此,白鹭公社的社員們日子過得更好,公社上面管理階層風氣也更清明,學校、工廠、單位、農民,各司其職,好好把自己的責任和義務做到位,一切就顯得十分積極向上,各行各業充盈着勃勃生機。
不提各公社領導階層,單就老百姓們,提起白鹭公社,誰不羨慕?
比如學生們,提起白鹭公社,都會念叨一句那邊的借書室有好多書,其中還有許多都是領導們在外公幹時遇到什麼好書,順帶就自掏腰包買來放進去的。
聽鹿姝說能借書回家看,江盛很是心動。
縣文化館雖然可以借兩本書,但歸還日期是有要求的,至于江盛的其他借書渠道,多數都有人在後面排隊等着看,他把書拿到手,就得争分奪秒地看。
有時候遇到好書了,想仔細品讀也沒機會,隻能囫囵吞棗地把喜歡的段落摘抄下來。
也因此,每年放長假的時候,江盛沒有書看,隻能翻出以前的課本或者摘抄本反複觀看,權且聊勝于無了。
可若是能在長假時也有正經的書看……
江盛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下鹿姝,又垂下頭,聲音都低了不少:“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鹿姝樂得可以補償他,“當然不會,順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