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枝頭繁花似錦織成一幅春景圖,薄光金輝,垂花門旁栽種的海棠落下起一陣花雨。
這才春時,青年呼吸沉悶,隻覺些許燥熱。
他回首望向那抹清幽綠影,翩然單薄的背影,似枝頭春生嫩芽,猶如河邊垂柳随風飄搖,仿佛春心動。
師無涯垂手肅立,遠遠地瞧見這幕,待到那人走遠,他才大步向她走去。
付清秋心中一喜,眉梢帶笑,放下手中團扇,杏眼微挑,眸中映着他翩然玉立的身影。
無邊春色裡,師無涯一身墨色長袍,神情肅穆,周身帶着一股寒氣,見他這般,付清秋心中隐隐不安。
“無涯哥哥,方才我見着你了。”等他走近付清秋才開口。
師無涯與她錯身而過,帶起一陣冷風,其中漫着清幽的橘香,他的視線不曾有一絲一毫地偏移。
付清秋睫羽顫抖,一顆心沁入冰水,頃刻間心慌不已。
難不成是她做錯了事,惹到了他。付清秋轉身追上去,“無涯哥哥,是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事?方才,方才,那人——”
“你的事我不關心,付二姑娘,男女有别,勞煩你離我遠些。”師無涯猝然停步,眉峰隆起,“你若是閑着,便好好留在後院裡,别礙着我。”
師無涯語氣不耐煩,一雙漆黑的眸子淩冽寒冷,驚得付清秋氣息不順,胸口郁悶。
“無涯哥哥,我知男女有别,方才那郎君是迷了路,我并未和他說過什麼别的,無涯哥哥——”
師無涯冷聲打斷她,微微惱道:“同我有什麼關系,付二姑娘你不需要和我說什麼,與我無關。”
付清秋無措垂眸,下意識地摩挲着扇柄,一時之間舌頭發苦,口齒生冷,就連吹的悠悠春風竟也是刺骨的。
“付清秋,你整日追着我不累嗎?”他問。
付清秋搖搖頭,并不言語。
“你還是......和那時一樣。”師無涯悄然歎息,見她暗自神傷,不知怎得,他忽然覺着那些話似乎說過了。
師無涯眼中倒映着少女落寞的身影,他嗓音柔和幾分,淡聲道:“我于前廳有事,大哥高中狀元,我該備賀禮。”
付清秋長睫輕擡,從他的眼眸中窺見幾分不忍,她知自己看不懂師無涯,但卻不知是從何時起,她和師無涯之間仿佛隔了一堵高牆。
誰在裡頭,誰在外頭,她不清楚,可這堵牆在慢慢隔斷他們。
春風吹落滿地海棠,其中一朵旋然飄落,恰好落在她虎口,一瓣薄而輕的棠花,灼得她心焦焦。
付清秋微微颔首,笑得為難,她盡力壓着那份苦而澀的情緒,道:“好,無涯哥哥,你先去罷,我晚間來尋你說說話可以嗎?”
師無涯背過身,墨色長袍獵獵作響,隻留下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
“随你。”
這話被風卷到耳邊,刺耳又輕柔,如尖刺般地剝去心底那份希冀。
直到望着師無涯消失在轉角,付清秋都未想明白,究竟是何處惹到了他,可總歸是她做了什麼才讓他這般生氣。
那她是做錯了什麼。
付清秋神魂不定地站在海棠樹下,思緒随風亂飛,全然不覺有人快步而來。
綠柳尋到她,堪堪喘了口氣,急道:“姑娘,夫人要見你,這會正四處找你。”
付清秋幽幽擡眸,見綠柳來得急,她略微颔首,“走罷。”
兩人繞過曲折長廊,亭中常青樹枝桠橫斜,春意盎然,斑駁疏影落在廊道交錯成浪,前廳是付彰會客的地方,平日裡付清秋不常來。
今日擺席,韋氏怎麼要她來這兒?
付清秋蛾眉輕蹙,總覺不安,手心冒出細密冷汗,“阿娘在這兒?”
綠柳道:“大姑娘和夫人都在,現如今等着姑娘過去。”
二人剛至門前,裡頭李媽媽輕開房門,綠柳同其他女使候在門外,李媽媽引着付清秋進屋,撩開珠簾玉幕,隻見韋氏和付清歲等着她。
“清秋。”付清歲笑意輕淺,手裡捏着一方素帕。
韋氏無奈地望向付清秋,道:“既來了,便過來罷,待會好生瞧瞧,不可再任性。”
付清秋點頭稱是,韋氏起身領兩人到一座山水花鳥屏風後,屏風前的幾人正與付彰交談,屏風映着虛晃的影子,依稀辨得出人影。
坐在上首的是付彰,餘下好些人,付清秋都未見過,但從身形相貌上來看,皆是氣度不凡的世家子,談吐高雅,識禮知趣。
付清歲目光灼灼,緊盯着屏風,付清秋順着她的視線,望見了相熟的身影,一身绛紫色長袍,端坐其間,同其餘郎君比起來,他年歲似小了許多,隻靜聽不多言。
付清秋曉得韋氏的用意,隻是她已有婚約,多看别人一眼隻會令她心生愧疚。
縱使師無涯暫時不喜歡她,她也絕不會生出二心。
她和師無涯十二年相知相伴,總有一日,師無涯會愛上她的,古來奉旨成婚如此之多,她隻要等到那日,也就熬出頭了。
付清秋閑散地轉着團扇,把玩着扇墜的那穗兒,韋氏看她如此,又氣又急,焦躁地盯着她。
付彰和付遠衡與幾人交談許久,付清歲癡癡看着屏風外那道月白身影,那人似有所查抿茶時,不動聲色地看向屏風。
即使有屏風所擋,付清歲也覺那目光如火,灼燒了屏上的絹布,她秉着呼吸,攥緊帕子,心神不定地背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