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邊荷葉在素月銀輝下搖曳,靜谧雅緻,此刻氣氛格外凝重,唯有潇潇風聲。
付清秋想往後撤,身子不由使喚地站在了原地,看着師無涯一步步靠近她,付清秋驚疑道:“你要做什麼!”
“付二姑娘,心裡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對嗎?”師無涯極其涼薄地冷嘲一聲,眼中閃過片刻怅惘,“所以,在你眼裡,是我師無涯賴在了你們付家是嗎?”
是他賴在付家嗎,是他想來的嗎。
當初是付彰帶他回了付家,婚約也是付家先提的。
如今在付家人眼裡,他就是這樣仗着恩情不肯離開的無賴。
師無涯挑眉心頭堵着一口氣,往事往景逐一浮現,他冷哼一聲,道:“付清秋,我從頭至尾,從小到大都沒喜歡過你,就算有婚約在,我也不會喜歡你,别自作多情了。”
他的聲線涼薄,與涼風攪在一起,更添幾分寒意,師無涯眉目之間的淩冽厭惡,格外明顯。
月光凄涼,落在肩頭格外清冷。
付清秋咬唇倔強地看他,清亮澄澈的雙眸蓄滿淚水,肖似秋水滿盈。
“你以為我就有多喜歡你嗎,是啊,不過是因為得不到罷了,你也别得寸進尺了。”
付清秋潸然淚下,那些直戳師無涯痛處的話,脫口而出:“師無涯,我不過是覺得你有趣罷了,我有什麼得不到的,你就是什麼稀世珍寶嗎,看你可憐我才施舍你。”
師無涯父母兄弟早逝,無家可歸,因而付清秋知道何處是師無涯最在意的,那些話并未本意,但在此刻化作一把鋒利刀刃。
師無涯眼睫低垂,垂眸看她如此,隻覺可笑。
看着付清秋對着他吐露心聲,他竟覺陡然暢快,打從肺腑裡舒出一口氣。
付清秋薄唇緊抿,掩面哭泣,喉間抽噎不止,見師無涯仍如方才那般冷然,腦海一片混沌,全然忘記方才的話。
一字一句都散在風裡,這刻沒有理智可言,隻餘漫卷情緒。
十二年來,付清秋沒曾說過重話,她也從不忌諱什麼,并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更何況是師無涯先說了重話,她不過是還了回去。
師無涯額前碎發飄揚,垂眸出神地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麼,但付清秋明白,師無涯定然恨透了她。
早該這樣的,該把一切都說清楚,何故要當誤她十二年。
付清秋眸光漸沉,淚水模糊視線,不管不顧地捏着繡帕,哭出了聲。
“付二姑娘,你的施舍我不稀罕,你是什麼樣的人能與我相配,小門小戶出身,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付家人将你捧着當真以為自己是個寶貝?”師無涯譏諷,末了補上一句。
“無才無德,差之千裡。”
風過無痕,松葉簌簌作響。
師無涯眉眼含霜,面色冷峻,不加掩飾地嘲弄她,如同在看什麼無趣的玩意兒。
“是!我比不上姐姐,也不用你來刻意提醒我,我如何配不上你,配你綽綽有餘!也不看看如今是什麼處境,就是廊下的狸奴還知道往我懷裡撲呢。”付清秋眼見他眸光寒淩,蓦然噎住了聲。
師無涯唇畔含笑,那一抹嘲諷的笑意,太過明顯。
付清秋一時哽咽,想再說些什麼,再擡眸時,師無涯已然轉身離去。
夜風蕭條凄涼,那抹挺拔的墨色身影消失在眼前。
他一走,付清秋堪堪喘了口氣,腿下一軟跌坐在地上,隻那一刹那,仿佛全身氣力都被抽走,她抱膝大哭起來,怎麼就和他鬧到了這個地步。
溶溶月色,星子明亮,銀光散落滿地。
一團小小的綠影,似春日花苞蜷縮在荷花池邊,池中倒映銀勾,荷葉盈盈,漣漪陣陣。
綠柳見院子無人,心内着急,正要出門去尋,卻見付清秋從青梅樹下走來,身影單薄如秋葉,輕輕慢慢地往屋裡走,綠柳快步迎上去。
見她雙眼通紅,便知是哭過了。
隻是這回又是什麼事,實在是無從知曉,綠柳暗暗猜測,許是和師郎君有關。
“姑娘,我來服侍你睡下,亥時一刻了,先前李媽媽打發人來,我說姑娘睡下了。”綠柳搭上她的手,一絲涼氣竄上綠柳指尖,付清秋擡手擋開。
“不用了,綠柳,明日你說我病了,我好累。”付清秋杏眼瑩潤,說着淚又落下。
綠柳憂心道:“姑娘,今日沒吃些什麼,可要吃些果子,我那些來。”
付清秋自顧自地地走至門前,木讷地搖搖頭。
綠柳見她如此,心下擔憂,隻怕明日付清秋又不出門,韋氏擔心之餘,便拿她和雲露問話。
月華如水,薄紗輕攏帷帳,窗棂淌過清亮月光。
付清秋眼酸心乏,一夜未眠,她細細回想在荷花池邊所說的一番話,兩人所說的話都如同刀子,狠狠往對方身上刺。
付清秋不願去深想,她害怕看見師無涯那冷漠陰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