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她醒來之後,她所接觸到的人都是跟自己一個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的正常存在。
即使和社會接觸的日子不長,她也非常确定在大衆所熟知的世界裡,是沒有非人生物的存在的。
因為白然跑出去的時候隻穿了睡衣,秋夜裡溫度又低,她便發了點低燒。
現在的她看起來眼神恍惚,臉也紅彤彤的。
心理醫生聽完她的故事是半點沒信,反而還連連搖頭,沒想到一日不見,她的病情居然惡化了。
原先隻是失憶,現在都開始出現幻覺了!
被開了一大堆藥勒令回家修養的白然委屈巴巴地離開了咨詢所,在路邊從全身上下摸出僅有的一塊錢巨款買了一根火腿腸,打算回家分成兩份吃,應該可以撐夠一整天。
她腦子裡還充滿着關于龍角男子的事,左想右想也覺得有些奇怪。
——若不是那男子不請自來,還是深夜出現,又端的是一副怪物的模樣,她或許會想跟對方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他認識她,而且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認識她的人。
她也不怕他是在騙人,因為那種自然的親近感,就是他們相識最好的證明。
白然的心裡亂糟糟的。一面唾棄自己膽小,明明人家看起來沒有惡意,還是被吓得失了形象。一面又覺得自己的行為沒有錯,是那半人半龍的家夥冒犯了她在先,她但凡有點自我保護意識,就會做出昨天相同的選擇。
這兩個念頭在她腦海裡翻來覆去,再加上發着低燒,她恍惚的更厲害了。
一個不小心之下,她左腳拌右腳,撞到了一個男人身上。
男人穿着廉價的西裝,頭發梳得油光锃亮。他被撞的一個趔趄,遭了無妄之災,張嘴便要破口大罵。
但是一回頭看到是個神仙般的小姑娘,那髒話便饒了個彎,又被他咽了下去。
“對不起,對不起。”白然低着頭,連聲道歉。
男人在這附近也混了挺久的,一看就知道她生活窘迫,心思便活絡了起來。
“沒事兒,多大點事兒啊。”他故作大方地原諒了她,仿佛剛剛随時都要破口大罵的人并不是他,“以後小心點就好。”
白然對他的變化絲毫沒有察覺,還心道對方是個好人,心下對自己走路不看路更加愧疚,并打算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丢到身後,等回到家了再去想。
她再次道歉,也感謝了男人的關心。剛要離開,卻被男人又一次攔住。
“妹子,我看你是缺錢?”男人笑起來人模人樣。
白然不知道男人是怎麼看出來的,也不知道他把自己攔下究竟是有何意圖。
她看了眼手裡緊緊包着的火腿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恩……是有點。”
“我給你介紹個工作呗!這工作可好了,又賺錢,又輕松!”男人張口就來,還從兜裡掏出一張名片,給白然抛了個蠱惑的眼神,“工資,日結。”
白然總感覺這句話在哪裡聽過,似乎鄰居家的小姑娘在介紹“主播”這個工作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
回想起這幾天做主播的日子,确實是還算輕松。
如果不是因為工資月底才結算,她也不至于将自己生生餓瘦到不到八十斤,甚至說不定還能吃胖一點。
太過纖瘦并不一定好看,像是麻杆一樣也毫無美感。
白然早就想提高自己的夥食了,聽到男人的提議,幾乎是眼前一亮。
她也沒想到城市裡的人都這麼熱心,伸手就要接過名片,卻料到那人居然趁機在她的小白手上摸了一把。
白然的動作一頓,兩秒鐘之後,男人的臉也和他心心念念的小手有了親密接觸。
還留下了一個紅色的手掌印。
待街邊的人聽到響亮的巴掌聲,投來詫異的眼神時,白然早已經走出去幾米遠,隻留下男人躺在地上哀叫,名片散落了一地。
她渾然沒有在意,甚至連頭也沒回,仿佛做這一切的并不是她一般。
之前撞到人,她已經誠懇道歉并取得了原諒,可對方如果想從他這裡獲得更多的東西,那就是他癡心妄想了。
男子叫了半天,顔面全無,想要報複回來卻發現先前那個仙人一樣的小女孩早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他隻能打落牙齒往嘴裡吞,在路人或同情或嘲笑或輕蔑的眼神之中,狼狽地撿起名片,拔腿跑了。
白然對他的境況不了解也不關心,回到家後,她将手洗幹淨,坐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體,看着昨天那個龍角男子出現的地方發呆了許久。
快到了她要直播的點,她才慢吞吞地爬起來,和昨天一樣打開記事本,下意識的敲下了一行字:“這個世界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麼也沒變。”
敲完最後一個字,她的眼中卻流露出一絲茫然:
以前?
究竟什麼是以前呢。
也許是那個夢的影響還在,白然竟然恍惚間看到自己穿着古裝,而她正對面的小溪中間立着一塊小石頭,上面趴着一隻受傷了的小貓咪。
對着那隻瑟瑟發抖的小毛團子,她竟不自覺地彎下了腰,用雙手捧起了一瓢水,望着裡面倒映着的圓圓月亮,笑得很甜,“我贈你一輪圓月,你到我身邊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