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次真用勁了。掙開來,與他面對了面,肅然道:“現如今,也由不得你了!”神情雖肅然,眸中卻飛揚出神采——有些過于得意了。
她實是有得意的理由。
此次,若非她闖進了進來,他可能真的就……
東華遲疑着,一時沒有開口。
這小狐狸于她自己的事上迷糊,于他的事上卻感覺敏銳得狠,知道他這是有話想說的,立刻一雙青白的眸子盯牢了他。
他隻得先又另尋了個話題:“說起來,我一直就想問了:折顔書裡的畫像,到底把我畫成了什麼樣子?”
他們現既是在十裡桃林,便不難找到答案。
那本書還在折顔的書架上。
書裡也确然還有着東華帝君的畫像。
鳳九将它翻了出來。
東華掃了一眼,道:“倒是久違了。”
那還是他初任天軍統帥時的樣子。全身甲胄,唯露了眉眼。果然不容易認出來。
東華挑眉,捏了個訣,便換了他昔日慣穿的寶甲——隻棄了兜鍪不用。早年,折顔他們去老君那裡鑄甲時,特地還為他鑄了面铠,說什麼他這張臉過于精緻不足以震敵要用個威風的獸面來替代。結果證明,東華自己的臉确是比任何猙獰的獸面都要能震懾敵軍得多。
以後,他凡披甲出征,便隻束發,非但不用面铠,便連兜鍪也都絕少用了。
“如何?”他問向鳳九。
這一換造型,鳳九怔了怔,繞着他看了一圈,又比對了比對畫像。
這造型倒是像了。隻……
鳳九纖指停在畫中他的眉眼處,道:“還是有些不像。”
東華怔了怔,見她手指落處,微蹙了眉。
鳳九已先自開解起來,道:“想必是畫師不好。畫得不夠惟妙惟肖。”
東華沒有說話。
但他心裡明白,并非畫師不好。
于書畫這一道,他這幾十萬年來頗為精進。
鳳九于這上雖還沒多少造詣,但從小跟在折顔他們身邊混在一處,直覺的鑒賞力卻還是有的。
畫師是個極好的。
不像,不過是因為,幾十萬年前,他的确就是那個樣子的。
這是鳳九不曾識得的另一個東華帝君——
眉眼間戾氣橫生。
“記得,無論發生什麼事,有我在。”
他們立在桃林的邊緣,要從這裡離開阿那律之境。東華看起來還是對她十分的不放心。
鳳九稍微覺得有點被冒犯到,不太高興地咕噜,道:“鳳九也做了兩百多年的青丘女君了……”
東華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他話說得慎重,倒也沒有敷衍的意思,“隻是,這時候,甚至都還沒有青丘呢……”
這樣的嗎?鳳九眯了眯眼睛,想了想,問:“那豈不是說,現在的四海八荒正是你繪的那張圖上的四海八荒……”
見他的臉色不大對,鳳九收了聲,再次咕噜道:“那不是你送的麼?”
……難不成還能是司命偷了來矯诏送的?
“他沒那個膽子。”
看樣子她還是将後半句也咕噜出了聲。她吐了吐舌頭。
東華見她這副與兩百年前毫無二緻的模樣,不由得就語重心長起來,道:“鳳九,這不是個特别美好的天地。”
鳳九見他說得鄭重,也蹙了一下眉,然後眉心又舒展開,道:“但是有你在。”
隻要有你在的天地,便總有美好之處。
這話,她沒有說出來。他卻能聽明白。
因為不久前,他也想過同樣的話。
這個“有你在”,和東華原先的“有我在”并不是一個意思。
但,東華點頭,仍然是那句話,也許又多了點意思,道:“有我在。”
“還有,鳳九。”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擡頭看他。
“你在這裡,我其實有些高興。”
他轉過身,并沒有放開她的手,而是擡起另一隻手來,手指輕輕撫過她額間的花印。
然後,糾正,道:
“很高興。”
她聞語展顔,十裡桃花便盡皆失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