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麼?”鳳九問,滿目疼惜。
說來好笑,東華想,他這麼一個人,生來無父無母,以天地為洪爐,以蒼生為磨砺,六界生靈都曾拜倒在他的腳下,卻是這麼一個說來都未曾真正經曆過世事艱險的女孩,為他露出滿目疼惜。
偏偏他還奇怪的受用,還沒辦法拒絕。
“不疼。折顔也說過,這會兒已經長好了,沒什麼問題了。”受用歸受用,但他的小狐狸到底還是笑起來更好看些。
鳳九果然勉強笑了一下——隻是笑得比哭還難看,道:“這會兒長好了。那會兒呢?”她剛練完劍,掌心的溫度還有些高,隔了數層衣物,他仍然感受清晰,“剖心的時候……得有多疼?”
那寬闊的胸膛在她的纖掌下起伏,他歎了口氣,道:“有多疼,你不也知道麼?”
剜心的疼痛,他受過。她也受過。
她擡眼看他,點頭,道:“但我不在你身邊。”
那胸膛的起伏停了一下,道:“你知道了?”
她移開手,将頭靠在那胸膛上,耳朵抵着那穩定而有力的心跳,道:“他們沒有人告訴我你真的來過。肯定是帝君你的意思。要讓鳳九以為,那就是鳳九傷得神智不清時候的一場美夢。可鳳九哪有那麼笨……”她的手臂仍然擁着他,擁得死緊。仿佛生怕一個不小心,他就又變成了她夢中的幻影,消失不見。
她還記得她從傷痛中醒來,避開所有人時,打開自己緊握的手掌,看見那一根銀色的發絲。
——她是疼得暈了頭。可狐狸性子,再是靈慧不過了。
她轉頭将臉藏進他的衣襟裡,便有溫熱的液體濕了他的上衣前襟。
“鳳九最疼痛的時候,帝君陪在我身邊。可帝君承受剖心之痛的時候,鳳九卻……”
“鳳九,你在的。”東華打斷她。
你不明白,你一直都在的。
隻要你安然無恙存在于天地之間,于我而言,就如同你一直在我身邊。
“隻要青丘白鳳九好好的,四海八荒就沒有什麼能真正傷得了我東華帝君,你明白麼?”
能擁你入懷固然是心之所求。
但即使不能。
即使是天各一方。
想起你,仍然不隻是能安撫最劇烈的疼痛,也能給我繼續這無涯浮生的力氣。
“所以,鳳九,再說一次:你要給我好好的。”
“……帝君好好的,鳳九自然就好好的。”
“你……”
鳳九在他懷裡擡起頭,一雙眼睛清白而無懼,道:“帝君盯着我不就得了。我也會盯着你的。”
歎氣。行吧,他想,他還有時間。
在這漫長的劫境裡,他們還有不少的時間。
此後,鳳九每日晨起,必先練一個時辰的劍。
東華便多少抽出些時間,指點一二。
于劍法一道上,東華實是個天地無敵的。這指點一二,便讓鳳九十分的受用。
當然這事兒,也就逃不過好奇的某位的打聽去。
“我聽說,你拿了蒼何給她練劍?”
“有問題?”
“沒……”連把蒼何借出來看一下都不肯的那個人是誰?
少绾不死心,道:“那……”
“不借。”東華不等她說完,幹脆利落地再次拒絕。
還是石頭做的麼,材質沒變啊。少绾在心裡點了點頭。
又想起鳳九哭倒在自己懷裡的模樣,道:“東華,小九那丫頭……你能護得住她麼?”
那樣一個柔軟多情的性子,在這個殘酷無情的洪荒亂世裡……
“她什麼時候連你也收買了?”
“她做的飯确實好吃啊!”都夠收買一個魔族始祖的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居然沒有直接給出答案,卻顧左右而言他。真少見。
果然,東華仍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掂量着,道:“如果我說能,你就信麼?”
我信不信不重要啊!問題是看起來你自己不太有把握的樣子啊!
喂喂!你是東華,東華紫府君,領天軍統帥的東華紫府君啊!
少绾一巴掌拍在他肩頭,道:“對自己有點兒信心!”
她還頗想再鼓勵東華一番,卻被匆匆趕進來的秉事仙官打斷。
“墨淵殿下回來了!還有……”秉事仙官猶豫再三,語聲還是半途打住。
東華眉峰一蹙。他向是不耐煩有人說話吞吞吐吐,他府裡做事的也一貫知道規矩。今兒這是怎麼了?
他眉峰一蹙,威壓便重,沉聲道:“說。”
底下人便不敢再遷延,道:“墨淵殿下身受重傷。”
少绾“騰!”地起身,眨眼便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