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那陣,你可也看明白了?”
什麼陣?
布在沙盤上那陣?
他剛剛在躲東華紫府君的劍呢!居然還指望着他能分神看陣?
朱若隻好灰溜溜地回答,道:“小子不曾仔細看得。”
“那你仔細看看。”
朱若隻好爬起來,重新到桌旁去看那陣。
朱若看了半天,慢慢蹙起了眉,再看了半天,沖口道:“小子瞧着這陣,可不是個吉相。”
糟了!三軍臨戰,亂言兇吉!殺頭的罪!會被拿去祭旗的!
朱若連忙閉了嘴,偷眼去看三軍主帥。
東華卻隻是冷笑,道:“殺人要什麼吉相?”
也……也是。
“可找得到生門?”
朱若伸手指了指艮卦位。
東華擡手,動了兩枚旗幟,陣形随即大變。
“現在呢?”
朱若眉毛鼻子皺成了一團,好半天,才伸出了手指,然後又停住了,道:“如此變陣,紫府君是要親自鎮守傷門?為什麼?小子看見,折顔上神抱了琴過來的。”
東華不由得卷了一下唇角,道:“你實在比你看起來的要聰明太多。”
他看起來很蠢笨麼?朱若莫明,他還自認是個挺機靈的孩子呢!他的手指終于還是落在生門處。
東華點頭,道:“那不是你現在要關心的問題。你現在隻需記牢了這兩個位置,看好你鳳九殿下。她若少了一根頭發,本君唯你是問。”
果然吧!朱若想,虧得他剛剛還在心裡忏悔,以為東華紫府君不但無敵四海且仁愛天下。但其實,仁愛天下的東華紫府君心上最重要的那個還是鳳九殿下吧?
“朱若領命!”
然而……
朱若跟着他的鳳九殿下看着風中獵獵飛揚的帥旗,偷偷皺起了眉頭。
然而,無敵四海的東華紫府君,因為要仁愛天下而打算身先士卒,就怕顧不得他心上那人的周全,竟然不得不把他這麼一個半大小子派上用場。
這場仗,到底會有多可怕?
這場仗,到底會有多可怕?
這也是鳳九在想的問題。
她和小次山那回一樣,被留在了營地裡。但她卻無法像在小次山一樣,安心地待着,安心等東華打完仗回來。
她是熟記上古史的。她當然也記得,都廣野一戰是有史所載最為喋血的一戰。
哪怕她知道東華終究會赢,她也仍然不安心。
朱若眼見她坐立不安,很好心地替她端了茶。
鳳九看都沒看那茶一眼,卻是忽然凝了神色,道:“你聽!琴聲。”
朱若顯然也聽見了,點頭,道:“伏羲琴。”
伏羲琴。
六界第一名琴。鳳九還是第一次聽到它的琴聲。
琴棋書畫之道,皆為靜中取意。鳳九年紀尚輕,愛玩好動,此等修行并不怎麼投她的脾胃。但她到底身份特殊,在阿離之前,是青丘狐族唯一的孫子輩,自是按未來女帝的标準教養的。
她于琴棋書畫,雖說談不上多高的造詣,但底子到底不差。
好壞總是辨得出來的。
她常聽四叔白真的琴,她知道那是極好的。
她沒有聽過墨淵的琴,但姑姑白淺說她師父的琴非同一般。
墨淵不但是司戰之神,還是掌樂之神,琴藝理應不一般。
但,此刻鳳九懷疑,如果不是折顔後來封印了伏羲琴,墨淵那“司戰之神”的稱号先不說,隻怕那“掌樂之神”的稱号是要易主的了。
是了,她想起來了,她四叔的琴不也是折顔教的麼?那為什麼她以前從來沒有聽過折顔的琴?
哼!她心裡冷嗤了一聲。
桌上茶杯裡的水蕩過一圈漣漪——
朱若扶了扶桌子。
鳳九擔憂蹙眉,道:“這麼嚴重?你沒事吧?”
朱若自嘲一笑,道:“朱若學藝不精,讓殿下見笑了。”他屏息凝神,調息片刻,站了站穩。
鳳九方才放下了心,道:“這琴聲霸道。你還小,本還不到随軍出征的年齡……倒是我帶累了你。”
朱若當沒聽見後半句話,隻道:“剛是小子一時不慎,忘了固心守神。現下已無礙。”趕緊換了話題,“這伏羲琴,威震四海八荒,果然名不虛傳。這都到了陣外,還有這樣大威力。折顔上神坐鎮陣中,此戰,定然是必勝的了。”
鳳九神色悠遠了一下。她其實也頗有些意外。
自鳳九有記憶以來,折顔就整日在十裡桃林裡打混,陪她四叔喝酒下棋,除了醫術偶爾還能派上點切實的用場,其餘是一概俗務不理,悠悠閑閑灑脫得什麼似的。
鳳九就總以為,這四海八荒對折顔上神如此尊敬,無非是他的資曆擺在那裡,大概就是拿他當個因為有些年頭了所以自然而然就貴重了的吉祥物供着。
如今看來,雖然史籍寫得糊弄,但這天上地下的神仙心裡其實都門兒清着,這折顔上神,委實,是位惹不起的。
杯中的茶水又晃蕩了一下——
鳳九心神一動,再次蹙眉道:“琴聲變了……這琴聲……不對!”
這琴聲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