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鳳九和東華并肩而立,非但整個天軍軍陣裡是看得見的。魔軍陣裡也是看得見的。
慶姜在自己的觀戰台上,看着那邊并立的人影,眯了眯眼睛。隔着兩軍陣營連弓矢都不能及的距離,他卻覺得他好像感受到了對面東華遞過來的讓人不寒而栗的目光?
慶姜不由得笑了。此次未能讓東華入迷心陣,委實甚是可惜呀!
不過,如果能就此除去墨淵,卻也不錯。
他微笑着,看着一陣迷霧,将入了迷心陣裡的那對新婚夫妻分隔開。
“他們被分開了!”
“嗯,别着急。”
鳳九當然着急。她看着眼前投射出的陣中景象,連眼睛都不敢眨。
“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麼我覺得陣中的幻術攻擊好像都隻集中在墨淵上神那邊?”她一着急,就都用回了原來的稱呼。
“你看得沒錯。因為幻術,恐怕對少绾不起作用。”
“這樣嗎?為什麼?”
“你記不記得折顔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鳳凰的眼睛,不為萬象所迷。”
“咦?是真的嗎?那不是老鳳凰自戀說着玩的嗎?”
“老鳳凰雖然自戀,但那句話倒不是說着玩的。是千真萬确。”
“這樣啊……怪不得折顔剛剛一直想自己下場。”
“他上次傷太重,還沒完全恢複。在場邊站着裝裝樣子唬唬人還行。要真動手,還得看少绾。”
于是,鳳九注意力又落到了少绾那邊的戰況上。
“那個伯猛是把陣内實際的戰力都集中在了绾姐姐那頭,對嗎?因為他不能用幻象對付鳳凰,所以隻能來硬的。”
東華點頭。“嗯。所幸的是,要說來硬的,我還真沒見少绾怕過。”
“可她這邊的兵力懸殊太大了。”
“沒事。少绾還沒動真格呢。”
“那怎樣才是動真格……那是什麼?”
陣中忽然騰起烈火,一隻火紅色的鳳凰從烈焰中沖天而起,兩翼倏地展開華麗而燦爛的鳳羽,有光焰從鳳羽間如劍雨般落下,陣中頓時掃倒一片。
“那是鳳凰……”鳳九自問自答了,“那是绾姐姐。”
“嗯,那就是少绾開始動真格。”
绾姐姐四海八荒第一威武!
“比上古史上記載的還要厲害好多啊!那個什麼‘戰神’的稱号,為什麼沒給绾姐姐?”
鳳九在靈寶天尊的法會上被鳳凰傷過,東華原本還有些擔心她會不會害怕少绾的原身。如今想來,她自小跟着白真白淺出入十裡桃林,對折顔過于熟悉,估計就算曾經被鳳凰傷過也害怕不起來。
“……給墨淵一點時間。”
“你說,墨淵上神會在幻象裡見到什麼?”鳳九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安靜。
歎息。“恐怕,就是你在上古史裡讀到的那場稷澤之戰。”
鳳九不由得握住了東華的手。“他能成功走出來嗎?”
“這是第二次了。能讓墨淵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的,據我所知,這四海八荒就隻有一個。”東華側頭示意了一下另一邊正打得酣暢的魔族始祖,“伯猛可不夠資格。”
鳳九為東華難得的調侃笑了一下,卻又很快再次皺起了眉頭,道:“可是,伯猛讓墨淵在幻象裡看見的,肯定也是绾姐姐啊!”
東華點頭,道:“不錯。所以,這就要看墨淵能不能分清,哪個才是他的少绾了。”
墨淵軒轅劍在手,看着眼前的少绾。
戰陣上方,火鳳的羽翼一個輕揮,便是萬道赤光。
然而墨淵被隔絕在了這一切之外。在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稷澤。
他竟然并不陌生。
他甚至還能模糊地知道為什麼不陌生——他曾經來過這裡,曾在這裡流過血,受過傷,甚至差點丢了命,還被折顔大罵了一頓。
然而這一切都比不過那鋪天蓋地的悔意。
他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隻覺着萬事皆休的木然。
怎麼可能?
他剛和她洞房花燭。她帶着促狹的笑意原諒了他的過錯。不是嗎?
還是,他們其實已經一步錯步步錯以至錯到了今天?
他已分不清,哪個是幻境,哪個才是他的親曆?
他手握軒轅劍,看着眼前的少绾。
軒轅劍的劍尖有鮮血滴落。
是她心上的血。
即使如此,她也仍然在笑,笑得精彩而熱烈。仿佛在說:痛快!如此快意恩仇,很好!很合祖宗的脾性!
她是他生平僅見,天地一奇女子。
她曾與他無數的心生歡喜,此刻,卻換了無盡的心傷痛悔。而就此往後餘生,幾萬年,幾十萬年,這痛将永不止息。
與此相比,胸膛再受她一劍,有何不可?
藏在少绾的幻象之後,伯猛又露出了那個嗜血的微笑,手中長刀鋒刃閃着寒光,一式抽刀斷水,向木然呆立的墨淵當胸遞了過去。
天上的鳳凰發出一聲驚鳴。
鋒刃切入肌膚帶來一陣醒神的疼痛。
比疼痛更醒神的是某人的呵斥聲:“我覺得比起給你一劍,我應該會更想呼你一耳刮子!”
墨淵眨了眨眼睛,道:“是嗎?”
手中的軒轅劍已經架住了伯猛的刀鋒,再不得前進分毫。
“一耳刮子不夠的話,兩耳刮子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