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理解傅傑在赢得戰争的時候那種興奮,和男人天生對權利和勝利的渴望。
但他自己,卻并不覺得戰争是一件好事。
他漸漸有些能理解為什麼皇帝會遲遲不願意發動戰争。
死的人實在太多了。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但他們别無選擇。
身為大乾人,他們隻能選擇自己的家國和百姓,他們隻能竭力把戰場轉移到對方的領土上,盡量讓大乾的百姓減少戰火的侵擾。
這樣想着,外頭突然又響起熟悉的戰鼓聲。
這聲音他們已經聽過很多次了,已經熟悉到一聽見立刻就能條件反射的提起長矛和刀劍。
突厥的進犯越來越頻繁了,卻又并不大舉進攻,隻是小股小股的進犯,又藏頭露尾,讓人不勝其煩。
朝廷的軍饷隻能讓他們填飽肚子,可戰争需要消耗的物資,卻沒有多餘的糧草來支撐。
若非如此,夏将軍早已下令大舉反擊了。
陸裕川很快被指派帶領一小隊人手去關外的峽谷附近堵截。對方想防火燒糧倉,雖然火勢已經被及時撲滅,但大乾軍營的上級軍官依然很憤怒。
陸裕川很快帶着人追到了那隊人馬,對方因為是偷襲,人手并不多,陸裕川的人手夠用了,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争。
陸裕川領着人追擊了十幾裡地,越跑越不對勁,身後的隊伍拉的太長了,陸裕川看着周圍的地勢,勒停了馬匹。
“停下,我們不追了!”陸裕川大吼道。這個地形他在地圖上見過,但很适合設埋伏。
身旁的将士都很不理解:“為什麼,他們人這麼少,我們肯定打得過!”這就是唾手可得的軍功,為什麼要放棄?
這個地勢,若是有人埋伏,他們這一小隊人馬會全軍覆沒的。
陸裕川還沒來得及回話,便聽見了身後的騷亂聲。
“咦?老王怎麼不見了?”
“幹他大爺的,有埋伏!”
“......”
陸裕川命身邊的人吹起求救的号角,又不放心,派出一個武藝教好的人回去報信,随即閉了閉眼,肅聲道:“迎敵!”
隻能拼了!
殺!殺!殺!
陸裕川一把拉過身邊的人,迎上敵軍刺過來的彎刀。
兩支軍隊厮殺在一起,兵戈碰撞聲刺破人的耳膜,喊殺聲震天,血水很快就染紅了這一片土地。
遠在千裡之遙的京城卻一片寂靜,隻有打更人一遍遍敲打着銅鑼,喊着“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周錦悅忽的從睡夢中驚醒,猛地坐起身來。
她摸了摸胸口的地方,隻覺得這地方生疼的厲害。
絲綢的亵衣已經被沁出的汗液浸染成了深色。
方才她夢見陸裕川身邊的同袍都死了,他獨自一人面對這突厥大軍,疾馳的箭雨從對面飛射而來,一隻羽箭正好穿透了陸裕川的心口。
周錦悅在夢中驚叫,卻怎麼也觸碰不到陸裕川,隻能眼睜睜的看着突厥人的馬踏過他的屍身,和猩紅的泥土混做了一處。
周錦悅抱起膝蓋,将頭埋入其中,保持着這樣的姿勢坐了好一會兒,又跑出去把陸裕川曾經送給她的那隻小兔子抱了起來,良久才平複了心情。
等陸裕川回來,周錦悅一定要罵他,他到現在還沒有給她送過定情信物,害的她隻能抱着這隻肥兔子。
周錦悅這樣想着,面頰上卻布滿了淚。
剛剛那一刻,竟然比她上一世被殺的時候還要痛。
陸裕川把射進自己肩頭的箭拔了出來,扔掉已經斷成兩半的長矛,抽出那邊賀家名師鑄造的劍,刺入了敵軍的脖子。
“不要亂!後退者死!”陸裕川吼道。
看着兩旁的巨石後面冒出一茬一茬的人頭,有人崩潰了:“在拼下去我們都要死了!”
陸裕川看着地勢,他們現在的地勢還不算糟糕,還有一拼之力;若是在深入裡面,才是要都折在裡面。
他們現在離營地并不遠,他們隻需要撐到援軍來就行了。
他最怕的是,營地那邊也有變故,他們顧不上這般了。
管不了那麼多,陸裕川沖入到敵軍深處,身上都是血,有自己的,也有突厥人的。殺紅了眼的陸裕川俨然如同惡鬼修羅,幸好他還殘存着理智,知道分辨己方。
狂風卷着沙塵拍打在臉上,陸裕川已經殺的眼前模糊,卻還記得要退出這片峽谷,不能再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