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平息過後,拐子爺清點了一下人數,林家村一百六十七口,一個不落的被七畝拖回了岸上。
哪怕是沒能挺過此次災難已死的人,也被七畝拖了回來,不使他們遭魚蝦啃食。
在場所有人,無一不被七畝的力量所震撼。
族中宗老好些都沒挺過去,隻幾年過去,林家村又迎來一次叫人絕望的災難。
受災最嚴重的幾個村落,幸存下來的最後都聚集到了一堆。
官府的人遲遲沒來救援,像是徹底将他們給遺忘,饑寒交迫中,連口吃食都尋不見。
已經四天了,掙紮求生的人都喪失了體力,人類的求生本能,讓他們看不見水面漂浮着的所熟悉的鄉親,隻想着法子讓自己如何存活。
水面亦有不少淹死的牲畜,體力所剩無幾不敢犯險打撈是其一,年老者的叮囑是其二,洪水中死掉的牲畜帶着邪祟和疫疠源頭,才死裡逃生的人,自是更加惜命。
于是别村的人開始打起牛身的主意。
“我說林家村的,這牛都已經死了,人卻還活着,總不能幹等着都餓死去。”
“就是,你們再捂着,牛都該捂臭了。”
“牛是你們林家村的,我們不多要,能有點兒活命的就行。”
林家村衆比起這些還有氣力說話的情況隻會更糟,可誰也不曾打過七畝屍首的主意。
他們憤憤地瞪着滿眼觊觎牛身的人,将七畝圍成一團,像是個座堅不可摧的城牆。
他村的人梗着脖子看,如若眼神能進食,那麼那座牛身早就被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牛角斷裂的傷口已經結成了黑色的血痂,完全變形的四蹄猙獰浮腫,之前被萬姓兩人打傷的背部已經潰爛,就這樣一副屍首,别村的人都眼紅的盯着,他們全然感受不到林家村衆心底不絕如縷的疼痛。
他活着時消耗掉了自身所有血肉,看着這樣的七畝,林家村衆如何能讓他再被饕餮分食?
雲杳更是将七畝死死箍在懷裡,看向一點點靠近的‘餓狼’他目露兇光的喊道:“都滾開。”
“我說拐子哥,你最是能做這頭牛的主,如今都這光景了,還護着一堆死肉做甚。”
拐子爺充耳不聞,四下看着。
直到看見一根手臂般粗的樹枝。
他雙手握住,然後直指外村那些幸存者,“你們今日膽敢打七畝的主意,我定拼了老命将你們都送去閻王殿,同水裡那些人一道作伴。”
有着拐子爺打頭,其它虛弱的村衆也紛紛撿起能做抵抗的工作綴在其後。
雲家村的也在此次受災的村列之中,雲杳大伯母一家竟都幸免于難,見雲杳懷裡抱着的吃食,好言安哄。
“杳哥兒,你這是作甚,一頭牛罷了,死都死了,何至于還要這樣護着,難不成你要眼睜睜将自己餓死,将這在場所有的活人也餓死?”
雲杳見他們滿臉都是陌生感。
自打去年他們逼迫他嫁給富戶當哥兒妾,自己以死相抗後,他心裡同他們便沒了情分。
後嫁進銀花嬸家,自個兒有了家人,知道親人與歹人的區别,雲杳對大伯母一家,更是深惡痛絕。
如今為了分口吃的,稀少露出些好臉色,雲杳看見他們那一臉的讨好,隻覺作嘔。
“我死與不死,不需要你們來在意,且你們死你們的就好,又與我何幹?”
大伯母跳着腳就罵:“你個喪良心的東西,我好歹也辛苦把你拉扯成人,如今你就這麼對我?”
雲杳冷冷笑着,眼底寒意成霜,“想死,你便來試試。”
“呵你個小畜生……”
大伯母見雲杳油鹽不進,便開始嗦擺其他人強搶。
真是可笑,一群人坐擁半座山的資源,可他們偏要盯着林家村的命脈,真以為林家村都是老弱,能當軟柿子來捏。
“你們既聽不進去,那就别怪我們不顧鄉裡情面,大家把牛搶過來,分了。”
一場搶奪戰蓄勢待發,林家村衆集結成堆,個個臉上都是豁出去命的兇狠。
“再上前一步試試看。”
“要死就一起死。”
“既是如此,可就别怪我們欺負人了,大夥兒一起上。”
這場洪水下來,别村能逃生而出的自是身強體健的壯丁,林家村隻有老弱婦孺,且敵對之數是其雙倍,他們如何能抵擋得過。
眼看着人牆都要被攻陷,有人已經湊到了牛身跟前,拿着刀子在比劃,雲杳徒手就将刀子握在了手裡。
他一頭撞向來人的胸口,手裡的鮮血汩汩從指縫往外溢,不知疼痛般,一個個撞開撲過來的人。
這場洪水,誰也沒少見死亡,被肚裡的餓蟲一驅使,便什麼都看不見,也不管不顧,即便是傷了人的性命。
“這是發了瘋了。”
“把他推開,這瘋子。”
雲杳或咬或撞,像隻發了瘋的獸般,以一絲意念同比他強壯數倍的人死拼。
銀花嬸見狀撲到了他身上,替雲杳承受着衆人的推搡與拳腳。
就在局勢一邊倒的時候,人堆中有一道身影掙紮而出,他動作緩笨,像是一個被線布控的木偶人。
可他的力道卻大得驚人。
他抄起地上的一截木棍,沖進糾纏成團的人堆裡,目标明确的将林家村外的人挑開。
林家村人見狀,先是滿臉驚愕,可在看到他一加入對抗局勢明顯被扳回後,便如見着救命稻草,“快把這些餓狼打走,救救七畝。”
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以一敵十,隻見人一直往前湧,不多時又被打退了回來,還有人因此滾下了山坡,直接落入水中。
這些人本就餓極沒剩多少力氣,幾個回合下來,各自氣喘籲籲。
虞烽也沒好到哪兒去,有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挫敗感。
這副身體太僵了,好在多有些蠻力,借着林廣定的身體,虞烽勉強能同村衆護住牛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