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成了知曉虞烽所落之處的唯一那個人。
不論是人間路,還是黃泉路,雲杳都将他找到了。
且他日日在身旁,自己所有心事也曾朝他傾吐過,無意間做出的告白,也悉數落入了對方耳中。
隻這,他便知足了,往後餘生,守着他便是最好的歸宿。
直到那次被萬姓兩人尋事,虞烽為自己殺了人,雲杳便将克星這兩字刻在了自己身上,他甯願自己就死在當場,也不願虞烽因此被徹底抹去。
昏迷中的他一直醒不來,直到聽到了虞烽的嘶吼,即便到了那副光景,他還在試圖挽救自己,挽救林家村衆。
他想虞烽活着,長長久久的活在這人世,活在自己的身邊,他單向的為虞烽做着考量,從未奢望對方能真的将自己看入心。
直到他感受對方心底的那一點在意,與林家村衆的那點不同,心中的奢望又瘋狂生長。
他也想自己好好活下去!
既是如此,他必當一日不落的長壽,康健。
七畝被衆人移進大坑,填土前,林家村衆一個跟着一個,在别村的嘲笑和戲谑中圍着七畝轉圈,做最後的送别。
這幾日他們守着七畝的屍身,所有感恩與不舍都盡在行動中表明。
安葬妥帖後,雲杳找到村裡唯一識字的拐子爺,讓他為七畝刻上一副牌位。
那兩個字他曾日日臨摩,雖不大好看,但好在能完整寫出。
他一筆一劃将這兩個字在地上寫出,而後對拐子爺說道:“爺,可否把這兩個字刻七畝墓牌的背後。”
至少,他要讓虞烽落有歸處。
“這……”
拐子爺在訝異雲杳會寫字的同時,更震驚于其中内容。
整個林家村,當年隻拐子爺認出來将壯丁們都帶走的少年是虞縣令家的獨子。
這些年拐子爺遲遲不說出此人真實身份,一是怕少年英雄空遭埋怨,二是在虞烽的屍首上不曾找到任何能辨認身份的物件,連旁人都有的名錢都沒被别在袖口,他尊崇亡者的意願,于是這才守口如瓶。
可雲杳如今為何會提起此人?并将他的姓名寫下,執意要刻在碑上?
“孩子,他……”
雲杳隻低頭看向自己笨拙寫下的那兩個字,良久過後,他喃喃道:“除了我爹以外,還有他,答應過我一定會從西境回來。”
“他沒失信。”
君子一諾,五嶽為輕。
雲杳說的話前言不搭後語,落在旁人眼中,怕隻覺得他是傻了或者癫了,可知曉虞烽身份的拐子爺,正一點點靠近真相。
他看向那個新起的土堆,指了指地面的兩字,渾濁的眼中出迸發出悲憫、震撼的光。
他活了大半輩子,也敬畏神明,卻不曾想神明竟曾在身邊降落。
天不庇佑他們林家村人,可他們林家村自有神明,一個以凡人之肩築成了神相,多年來救他們于水火。
雲杳看向拐子爺,“爺,你懂了,對嗎?”
拐子爺落淚點頭。
“我這就刻上。”
墓碑的正面刻着林家七畝,面朝已經被摧毀的林家村落,七畝的墳也正座落在山腰,從那個位置向下看,林家村的一切都能盡收眼裡。
拐子爺将墓碑立好後,輕撫着碑面,而後同一個慈愛老者般,安哄道:“往後啊,你就安生躺在這裡,别看現在什麼都沒了,可林家村的人都紮實着呢,這點風霜雨雪,還打不跨我們。”
“好孩子,這些年……難為你了。”
“好好睡吧!”
雲杳抱膝坐在墓前,眸光流轉間一點點滲出笑意,他在為終于卸去重擔的林家七畝而感到開心。
一老一少圍着七畝的墓磋磨了一個晌午,直到林廣定從他們跟前路過。
他先是定定的看着墓碑良久,此番場景他早已經曆過,在祠堂住了多年的他,可沒少看着自己的牌位出神。
如今重得人身,一切又好像變得不大一樣。
他知道此時此刻氣氛嚴肅,自己也原本不該摻活進來,可這面前的是自己的墳地,他如何也該表示一二。
手邊沒有香火,于是便找了幾把幹草,将其點燃。
濃煙将墳旁的兩人嗆到如夢初醒。
雲杳圓目微瞪,“大哥,你這是在幹嘛?”
虞烽指了指自己手裡已點燃的稻草。
“上……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