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注成立,倒計時60分鐘。
人群所在的物資豐盈地和動物所在的貧乏地,天道為了方便,提前跟盧矩說好分别叫做A地和B地。
盧矩從分界處離開,先去到A地,在盧矩踏上A地的那一刻,AB兩地之間的連接徹底消失,隻剩下一踏入就會深陷囹圄的沼澤。
時間不長,他必須盡快取得所有人的同意,同時确保動物過來之後,他們不會出爾反爾攻擊動物。
“各位,聽我說。”盧矩找了個開闊地,大聲地講話,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們不知道不到一個小時之後,滅頂的危險就會來臨,還以為擺脫了險境,正在建造自己的住所。
看上去隻有盧矩什麼事也沒有,他的到來,本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警惕,沒有驅逐他離開的原因多半也是他人類的身份。
見吸引到一定數量的目光後,盧矩繼續說:“我們腳下現在的這塊土地并不安全,在50多分鐘以後,就會下陷,唯一活命的辦法就是讓另一邊的動物過來。”
本來還以為盧矩要說什麼重要的,但聽完他的話之後,不少人露出了看神經病的眼神,有人反駁:“胡說八道,這麼大的一片地方,怎麼會下陷呢,而且如果和你說的一樣,那讓那些蠢笨的動物過來,不是下陷得更快。”
賭注中的附加條約,不得透露天道的存在,盧矩隻能拉下自己的衣領,“我說的是真的,你們看。”
因為大量使用異能,其實盧矩的身體狀況已經很不好了,但露在外面的皮膚看着卻沒什麼異常,隻是一拉下領子,如同枯樹上的幹筋纏繞在樹幹上,深沉的顔色加上迥異于正常人的皮膚,把不少小孩子都吓哭了。
“啊啊啊,怪物怪物!”
好多人被吓得跑遠,盧矩看到有反應快的已經偷偷拿着獵槍對着他。
盧矩的心裡突然湧現出一股濃烈的悲傷。
他松開手,衣服重新擋住領子。
“别害怕,我不是怪物。我不知道你們是從哪來的,但是我所在的世界爆發了一場大的災難,在那場災難中,我是唯一活下來的人,所以,請你們相信我的話,我是在救你們,時間沒多少了,如果你們一直在猶豫的話,等到時間截止,就真的沒機會了。”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對,不能相信。”
“他說在他那個世界,他是唯一活下的人,可是你們看他那個樣子,誰知道是不是他害的!”
“他害完了他的族人,還想來害我們!”有婦女摟着孩子義憤填膺地說。
其他人情緒被煽動,紛紛氣憤地說:“燒死他!燒死他!”
天道說:“看來我們的賭約要提前結束了。”
盧矩不語。
有幾個壯漢提着粗實的麻繩過來,試探了幾下,然後一擁而上把盧矩五花大綁,過程順利地讓他們都有些震驚。
但其實是因為盧矩根本就沒打算反抗。
他在被綁的這個過程中,想起了不少曆史中的人物,稀奇古怪的死法有很多,有一個比較著名的就是有個人輔佐主公颠沛流離十幾年,排除萬難助主公榮登帝位之後,論功行賞卻把曾經割肉奉君的他給忘了。那個人沒說什麼,默默離開了王宮,等到主公終于被人提醒意識到之後,他已經歸隐山林了。
故事到這裡還沒完,主公想道歉,把那人請出來,可是深山茫茫,主公派了好多人也找不到。于是就有人出主意,說可以放火。可知道火都放完了,山都燒光了,那個人也始終沒出現。
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你們大可以燒掉我,但是我提醒你們,還有45分鐘,如果我死了,這期間你們想要後悔,可就一點機會都沒了,難道你們要眼睜睜看着你們的妻子,孩子,丈夫,父母都活活地在沼澤中溺死嗎?”
“等等,”一個光膀子的圓臉男人說,“聽他說得有幾分真,反正就40幾分鐘,我們照着他的話去做做,又沒什麼損失。”
一句話提醒了衆人。
“對對,既然他說還有四十多分鐘,那我們就看看四十多分鐘之後,到底會不會沉下去,如果真沉了,那時候再讓動物過來,先把他留着。”
“現在就要讓動物過來!”盧矩的态度很堅決,他簡直不知道提出這個建議的人腦子裡在想什麼,“你們讓渡一點空間給動物怎麼了?難道這麼大片地方,不夠你們生活嗎?”
“住口,你懂什麼。”一個老者憤怒說,“畜生怎麼配跟人生活在一起。”
盧矩冷笑一聲,“請問高貴在哪裡?你穿的衣服,不是用植物纖維做的,不是用大自然的元素提取的?難道是你憑空變出來?吃,穿,用,物,哪一樣離得了别的生物,你真以為隻靠人就能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也突然被提醒了。
食物病毒的爆發,所以植物動物的消失,不正是這樣嗎?
答案早就有了。
所以天道說他一開始就錯了,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理解到這句話的含義。
“我們原本的那個世界真的很好,科技繁榮,高屋建瓴,有川流不息的車輛,還有信息爆炸的網絡,但我們不滿足,一而再再而三地掠奪動物的生存空間。不僅如此,随着大家壽命的延長,人口基數也越來越龐大,漸漸地超出了自然所能夠承受的最大負荷,于是,以一波人為首,提出了人類基因優化改造,但其實就是借着這個名義,消滅多餘人口,動物也在這個過程中被肆意掠殺。終于有一天,實驗失敗導緻大量元素擴散,異化分子飄滿整片領域。我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的存在,但是我可恥地選擇了逃避,因為我發現,這一切的源頭居然是我最愛的親人。”
“我以為自己可以挽回一切,自負地帶着所有人的信任去妄圖拯救世界,但是卻加速了他們的死亡,到最後,誰也沒救下來,誰也沒活成。所以……所以我現在這樣提醒你們,是因為如果你們能夠活下來,我的親人朋友們才有機會重新複活,我拜托,拜托你們能不能放下那些愚蠢的偏見,想想難道真的要看到自己最愛的親人,眼睜睜在自己面前死去,你們才甘心嗎?!”
事到如今,所有的粉飾在事實面前都顯得蒼白,他這樣的一個人,既然無法再取得别人的信任,就隻有将自己幹幹淨淨地剖白。
曾經他驕傲自己的機智,善于随機應對,甚至在白帝縣那樣的幻境中都能脫身,可是現在回過頭去看,卻像個滑稽表演的小醜。
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他在錯的方向上狂奔還沾沾自喜。
這場賭約其實從一開始他心裡就沒底,但最壞的結果他也想好了,如果錯誤無法挽回,那麼作為罪人的他,接受懲罰也是合理的。
他剖心剖肝地說出這番話,但不知道能夠聽進去的能有幾個,他的耳朵沒有聽見聲音,也可能是他的錯覺,周圍似乎陷入漫長的寂靜。
“還剩20分鐘。”天道在提醒他。
盧矩絕望閉眼。
“我的孩子最喜歡小兔子了。但是好久都沒見到她了,我想活着,看她健健康康長大。”
“我的孫孫還在家等我給他買小烏龜呢,這是我答應他考第一名給他的獎勵。”
“我跑貨車已經三年沒回家了,我想回家看看女兒現在的樣子。”
“老公,爸媽還等着我們回家呢。”
……
在這些話語中,越來越多的人動搖,終于有人當機立斷:“把建房子的木頭拆了,給動物們鋪路!”
盧矩睜開眼。
團結起來的力量是迅速的,很快房子被拆成一塊塊木闆,丢到了A地和B地的沼澤之間,他們給盧矩松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