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人都想要《九陰真經》,原來竟是真的。她将經書帶回桃花島那時起,是不是就預示了這一天呢?自作聰明的選擇,沒有幫到周伯通,最終卻害了所有人。
悔恨的眼淚啪嗒啪嗒不停滾落,在蒼黃的紙張上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水漬,浸透,暈開。
不能再浪費時間了,若想不被黃藥師發現,她得盡快完成,一旦被察覺,他一定會阻止自己。深吸一口氣,止住眼淚,馮蘅提起袖子擦幹,開始了時隔一年的經書默寫。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能有餘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所有經曆過看過的事物都會在腦海中留下永恒的痕迹,即使會被時間淡忘,但隻要努力回想,也許就會在某一刻重回腦海。幸好一年前她并不是隻看一遍就勉強背下,而是花了一整夜,找行文框架和語言規律才将全篇背了下來,時至今日,還能勉強拾起記憶裡的流沙。
一晚上默寫一部分,她瞞的很好,沒讓黃藥師看出端倪,除了臉色不好,也隻讓他以為是夜間驚醒睡不踏實,勸她回來與自己同眠。她拒絕了,繼續在夜間他入睡時默寫經書。前面很順利,到了中間部分實在記不清楚,混亂中隻能記起幾個詞彙,卻要依次擴寫成整個篇章段落,無論她怎麼拍打着腦袋以痛刺激也想不起來,連着兩夜絞盡腦汁卻沒有進展時她已有些焦躁不堪,急火攻心。
腹部又開始疼了起來,涔涔冷汗流下。
她放下筆,伏在桌面上小口喘着氣,手掌按在腹部,哀求道:“蓉兒,原諒我,再堅持幾天好嗎……”
因夜間熬夜默寫時間越來越長,她白天的臉色越來越差,殚精竭慮之下,她的狀态之差透過蒼白的膚色展露無遺。
紙包不住火,終究還是被他發現了。
馮蘅一邊捂着肚子,一邊攥緊筆杆,苦苦思索後,方才寫下一兩個字,全神貫注于其間,渾然不察有人腳步輕微已踏上樓來,等她疲憊的視線離開紙面之時,正撞進一雙悲哀痛心的眼眸中。
他縱有千言萬語,還在等她先開口。
“如你所見,我在默寫《九陰真經》,如今已經完成一半了,不知道正确率多少,可能七八天之後能寫完個大概吧……”
“你以為我是因為經書被盜才将他們趕走的麼?”
“我知道你不是,可我還是想默寫出來。蘿兒和玄風想要經書,那就給他們吧,等我默寫完,你就找人散布消息讓蘿兒和玄風知道島上還有一本備書,他們拿走的送給他們就是了,我們不會追究的,給個由頭讓他們倆回來吧,隻要他們肯回來,曲靈風和乘風也可以回來的對嗎?”
黃藥師氣的上前将她手中的筆一把奪下,扔了出去:“這都過去多久了,你怎麼可能默寫的出來?别白費力氣了!”
馮蘅搖搖頭,起身就欲過去撿起這唯一的筆,卻被他搶先一步摟進懷裡阻止。
“島主大人,我不是為了你才做這些的,我是為了……我喜歡的桃花島。”
不是隻有他們二人的桃花島,而是所有人都在的桃花島,她想念在島上和所有人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她想要挽回這一切。
她平靜的聲音讓他崩潰。
“阿蘅,他們不值得!這世間之人都不值得!”
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怎可用值得二字來衡量呢?
黃藥師知道她的固執,但這次絕不妥協,再也不讓她碰筆,隻因她臨盆在即,身體狀态卻越來越差,氣色虧損嚴重,胎像愈發不穩,即使白天也常常捂着腹部,隐忍着下腹的墜痛。
到了此時,藥物已經沒有多大作用,因胎兒嬌弱的緣故,内力真氣也不能直接輸入她的體内,一切隻能等待天意垂憐,幫助她度過此難關。
分娩當日,身體經曆着撕裂般的疼痛,久久不曾平息,床榻之上的馮蘅痛到最後連哀嚎都有氣無力,時醒時暈。島上沒有大夫,她的夫君就是最好的大夫,可再好的大夫對于女子分娩這樣兇險的事也會因沒有經驗而提心吊膽、手忙腳亂。
如果島上還有個人能幫他就好了,可四下竟無一人可以幫到忙,不能減輕她的痛苦。
難産,血崩,阻擋不住的命運。
徹夜的折磨,一聲嬰兒啼哭聲響起時,馮蘅已經暈死在床上,氣若遊絲。黃藥師不顧啼哭不止的女兒,立刻将源源不斷的真氣注入她的體内,以此續命。
就像在大海中沉溺了許久,每每呼吸不得即将溺亡之際,總有一人拉着自己的手,不讓她墜落下去,不讓她放棄生機。
“阿蘅,求你了,不要抛下我……”
他在哀求,他不放手,即使被溺的呼吸不得,她還是沒有辦法沉淪到底。
終于祈得一線生機。
長長呼出一口氣,身體沉重,難以動彈,馮蘅睜開了眼,窗外已大亮,她的夫君正倒在床邊,眼下青腫,大概是累的暈倒了過去。自己在耗盡力氣疼痛的時候,他也一樣。她費力的擡起沉重的右手去撫摸他的眉眼、鼻梁和唇,眷戀、留戀、戀戀不舍。
“阿蘅,你醒了!”手指被瞬間握住,黃藥師醒了,欣喜若狂。
她看着他遍布紅血絲的眼眸,輕輕點了點頭。
“還痛嗎?”
她雙目含着溫柔的笑,卻不說話。
“藥!對了,還有藥!”他驚醒,恍然想起屋外煎的藥湯,自己睡過去了也不知有沒有燒糊燒幹。
“不喝藥,”她聲音微弱沙啞但很清晰,“我要喝水。”
“好,我去拿水。”他忙不疊的去倒了一杯溫水,扶着她坐起,靠在自己懷裡,因手掌一路緊張的發顫,端到她唇邊時已灑了一半。
馮蘅唇貼着杯沿一口氣全喝完了,眼神清明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