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那是一雙形狀完美又多情的桃花眼。

那雙桃花眼本應該是自帶笑意的，也應該是明亮璀璨的。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現在，裴仕塵卻在裡面看到了那深處的一片荒蕪……

那是一種麻木，那是一種不抱任何希望的麻木。

裴仕塵開始搞不懂了，他搞不懂到底哪一個才是虞黔之。

是初見時活潑開朗，健談不着調的人是他？

還是現在這樣悲觀厭世，郁郁難解的人是他？

看着現在的虞黔之去想以前的虞黔之，裴仕塵總有一種很強的割裂感，同樣的也伴随着一股陌生感。

“你還記不記得我生日那天你許的願望？”

裴仕塵突然就想起了之前虞黔之在他生日那天所許下的願望：“你說你想活到一百歲，你還記得嗎？”

虞黔之眼底深處的麻木讓他感到害怕，裴仕塵隻能通過這種方式讓對方想起那個長命百歲的願望。

而那個願望，虞黔之自然是記得的。

不過那也僅僅隻是個願望罷了，他連明天都不知道該怎麼活，又怎麼敢去想長命百歲的事……

“哥哥，我很難過。”虞黔之低下了頭，他垂眸看着自己的雙手，有些答非所問：

“哥哥，溺水真的很可怕，也很痛苦，我用盡全力去阻止自己掙紮，為的就是一次性解決問題，可是你……”

——可是你卻救了我。

“按理說我應該感謝你，但是我實在是無法感謝，哥，我真的無法感謝你。”

眼中閃過一絲迷茫，虞黔之開始回答裴仕塵先前問的問題：

“我記得我要長命百歲，沒有人比我更想活到一百歲，我有着強烈的求生欲，但是……但是太難受了，反複無常的情緒，不受控制的行為，大起大落的心緒，哥……”

将垂下的腦袋擡起，虞黔之的眼裡滿是對求知的渴望：“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麼活嗎？”

裴仕塵是健康的，他的身體算是健康，精神也十分良好，所以他感受不到虞黔之所承受的種種，他知道他接下來的這段話可能會有些站着說話不腰疼，但他還是依然說了出來：

“無論怎麼樣，人總得先活着，活着才能有希望，活着才會有進展，萬一哪天……你好了呢？”

好了？

能好嗎？

有希望能好嗎？

他不是沒有積極地配合治療過，可是有用嗎？

沒有用的。

還以為裴仕塵會給出什麼新鮮的回答，結果他的回答也和其他人相差不大。

虞黔之有些淡淡的失望，不過也沒有太失望，畢竟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歎了一口氣，虞黔之自嘲一笑，他挪動腳步想去冰箱裡找些冰塊，給裴仕塵敷一下被鐵門夾到的手臂，可是還沒等他走出兩步，他的後背就貼上來了一具清瘦的身軀，而腰上，也纏上了兩條細瘦的胳膊。

裴仕塵真的是極度的不想承認！

他真的是不想承認！

可眼前的事實又無時無刻的不在告訴他，自己真的被虞黔之這個無良的家夥掰彎了！

不然他吃飽了沒事兒幹，幹嘛大老遠的急匆匆地跑到異國他鄉來找虞黔之。

就算他受人之托要照看對方，那也不必如此迫不及待的跑過來，他還記得當時自己收到虞黔之落跑短信時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思考虞黔之為什麼要突然離開，他的第一反應是生氣！是氣到馬上就要追過來質問的那種生氣！

于是他追過來了，并且還目睹了一幕無法忘懷的場景……

其實到這時，真正細細想下來，裴仕塵才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間，虞黔之早就悄沒聲的在自己心裡占據了一塊兒位置。

先前他不知道自己對虞黔之到底是個什麼感情，說是朋友，感覺似乎又不太像。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面對虞黔之，變得不再坦然。

他會在虞黔之洗完澡光着膀子出來時，下意識的移開目光，虞黔之是個男的，自己也是個男的，對方身上有的自己也有，對方身上沒有的自己同樣也沒有。

所以，目光的躲閃比裴仕塵他自己，其實更早的察覺到了他的不坦然。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但統統都被裴仕塵忽視掉了，因為他不想去深想。

可是現在，裴仕塵被虞黔之逼得不得不去想，因為他心裡那種又酸又澀的感覺實在是太清晰了。

從追過來見到人開始，裴仕塵的心就像是被無數的細針紮過後，浸泡在了酸澀至極的液體中。

這種酸澀的液體以極快的速度侵蝕了他的整顆心髒。

他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