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間,羲和吐息,日月倒停,問飛鴻此刀斬出,眼前萬物都緩了輕了,視野之中清晰可見無辜者的鮮血如何彙集、如何被煉化,每道血流都可分明——不是他動作更快,而是身周一切确實滞停。
一根細絲懸落問飛鴻刀尖,百年因,三千果。周遭驟然如鏡碎,風煙攤掌陣破,作為陣主,免不了小遭反噬,悶咳了聲。
這不起眼的細絲卻纏得陳王渾身僵勁,血靈掌聚來的靈力也散了,散化為萬千号哭之魂,哀鳴而去。
第三道——兩盡。
亢隕劍千刃歸元,龍魂吞天。
血靈掌以旁人性命血肉修行,此為殺道,自然沾業障無數,如今宮希聲千裡送來此一根三千劫絲,雖不堪大用,但足以束縛陳王一瞬。
隻要這瞬息便好,前有秋鴻刀,後有亢隕劍,陳王避無可避,護體血氣亦被問飛鴻春生之道斬破,這瞬息的頹勢便已定大局。
他因年歲漸長而略有些沉渾的眼珠挪動,望向風煙身後飄然而立者。
“三千……劫。你是宮希……”
陳王眼中有不可置信的驚異之色,他腰身骨肉分斷,心腔被重劍貫穿,身周血氣蓦地凝停,而後自其傷處溢流出靈血如注,裹挾着天水之毒的靈血乍湧開。問飛鴻與任平生各自退閃,任平生避讓之中亦不忘鋪展開鎖勁,将還未來得及完全散出的陳王毒血困鎖住。
明光爍迸,霎時間無數反複陣紋将陳王環裹,問飛鴻驚疑回身,卻見風煙也是同樣意外神情,顯然不是他的手筆。
宮希聲扶住風煙,将尚在傷中的風煙帶遠。這逆阻時間的陣法實在有損天道,哪怕隻是這麼一彈指也消耗極大,況且還有反噬加身,風煙此時定然好不到哪去。
陳王視人命如草芥,不能讓他繼續消耗,風煙與宮希聲才行此下策。
但眼前之陣并非出自風煙或宮希聲,乃是不折不扣的殺陣,将陳王殘碎身軀包裹,須臾侵蝕盡,凝作一枚鏽紅長釘。
宮希聲駭然,“鎮靈楔?”
昔日仙人收天下之兵融鑄十八凡鐵之楔打入龍脈,可封天地靈脈,是為鎮靈楔。
風煙猛地出手,欲将鎮靈楔奪下,他動作如雷,可鎮靈楔更快三分,自陣紋中閃過便不見了蹤影,追溯靈力蹤迹流向,越過萬軍,直抵王城。
風煙先行跟上,宮希聲、問飛鴻與任平生很快随後,為其擋下城中軍中來的攻勢,
風煙追随鎮靈楔去向,力破千重陣鎖,襲入摘星塔中。
“哎呀,怎還是這樣急躁脾氣,就不能改改麼?還是說覺得着天寶閣家大業大,就算賠我個摘星塔也不過九牛一毛?”
風煙懸停九重高塔前,烽火鞭已燃着,“無銘。”
無銘輕飄飄甩過拂塵,搭在臂彎,今日他用了個女子皮相,不過身上尚有細碎裂紋,想必傷未大好,如今若要相鬥,定然是難與衆人抗衡的。但他猶笑眯眯,毫不在意來勢洶洶的風煙,“這麼大火氣做什麼,不如聽我們陛下的,且在王城中坐會兒。”
一人掀開摘星塔内疊鈴之簾,激陣陣銅鈴脆響,緩步而出,負手立于窗前,氣度非凡,清貴卓群,正是當今的大啟皇帝。
對于他們這些江湖人而言,啟皇是相當陌生的人物。隻知啟皇繼位時年歲尚輕,這才被陳王把持朝政,如今到了親政年紀,與陳王矛盾漸深,但到底不過傀儡而已——他們這種仙道中人,向來是看不大上凡人的,覺得凡人不過朝生暮死,再如何金貴也不可與自己半仙之身相提并論,隻不過啟朝皇室與輝元三派關系密些,看在仙人與高祖份上,格外多給幾分面子罷了。
追來的仙門衆人仍舊緊盯着無銘與其手中鎮靈楔,但風煙視線落于啟皇之身,他與無銘打交道久了,對此人脾性清楚得很。若無銘自己想插手某事,必然是去攪局的,倘若當真做了什麼,約莫是受人之托,刻意為之。
啟皇一介凡人,想拿鎮靈楔做些什麼?
“諸位俠士遠道而來,替朕除此心頭大患,還為朕尋得了身在江湖的皇弟,朕不勝感激。”她擡袖一敬,不卑不亢,目光掃過面前衆修者。哪怕其中任何某人随意出招都可以輕易取她這凡人皇帝性命,她也毫不顯懼色,全不将此放在心上,“朕為諸位備下宴席相迎,至于其餘諸事,不妨宴中叙商。”
物議沸騰,但任平生與問飛鴻帶頭止了紛雜之聲,畢竟衆人求的是殺陳王、保自身,沒必要與凡俗皇帝為難。舊傷未愈的無銘做不了什麼,鎮靈楔之事亦叫人摸不着頭腦,不如暫收兵戈,坐下來聽這小皇帝說說,她到底如何打算。
啟皇使了個眼神,無銘笑笑,揮動拂塵解了摘星塔千重古法護陣,任衆人湧入塔中,由侍從将他們引入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