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做了什麼,莫要将路走死便好,你我活了千年,哪怕不有所成,也要好好過些暢快日子。”越桃笑道,眉眼彎得一片平和,如瑤池緩緩綻放的粉白蓮花,周身氣質竟刹那間多了些神性。
她知曉,凡是生靈都有自己該走的路,既是阿福要走的路,是正是邪這因果都得他自己受着,無人能替他走一遭。
“若是你斬殺我,便是你的大功德呢?”來福挑眉道,滿眼瘋意已現,他怕與阿桃道不同,難再成眷侶。可如今,既然道已不同,她竟然平靜至此,她到底有沒有半點在乎過自己?
扭曲掙紮的枝杈戳破了本就破敗不堪的心房,長久以來壓抑的渴求吞噬了來福的僞裝,他瘋了一般地要全盤托出惡行,糾纏面前仿若神女的越桃,就算不能拉着她堕入深淵,也要望見她斬殺摯友的痛心不忍,仿佛這樣自己與她也能永生永世地在一起。
“阿福,我不知你到底做了什麼,可如若有一天我知曉了,我也不想殺了你。”越桃直直地看着面前自己把自己氣得夠嗆的好友,又道,“你若能放下執念,自己承了惡果,又何須你我刀劍相向呢。”
“哈哈哈,我憑什麼放下?你修了功德道,嫁給了個凡人,便佛心佛口了嗎?你總是這般天真,那些人族何時善待過我們這些妖,日日夜夜的捕獵,還有那田裡耕死的牛,被圈禁待宰的羊羔。就算是修成人形的妖精,也得萬般小心,要不然就被那些牛鼻子老道捉去煉化。
憑什麼我們生下來就低人一等,逃不過被人族獵殺的噩運。這世道本就該變一變了,我們妖族為何不能左右他們的命運,讓他們嘗嘗命如草芥的滋味,做回任人宰割的蝼蟻。”來福漲紅了雙目,桃花般的唇瓣開開合合訴說着世道不公,悲切又執拗。
越桃深吸了口氣,緊閉雙眼一瞬,随即睜開清明說道,“阿福,你知道為何有神仙嗎?因為這世道從來就沒有公正過,你說盡妖族委屈,可你我是狐狸,能活到今日,又吃過多少雞兔,啃過多少綠草。它們其中難道就沒有能開了靈智的根苗嗎?人族高高在上?多可笑啊,有些百姓活得還不如牛馬,日日生不如死地勞作,就算是死了也是被人随意丢在荒野,做了肥料。衆生皆苦,你光是看到你自己受盡的磨難,心懷怨恨,就算殺盡人族又如何?”
來福壓根沒太聽清越桃在說些什麼,他隻知道越桃說了這一通,是在勸自己向善,是為了自己好,那是不是越桃還是有些在意自己的?頓時心底又酸又澀,又悲又喜,先前那些瘋批的念頭生出大朵豔麗的花。
他直起身來,本就生得極高,罩在越桃面前,遮住了無盡豔陽。桃花眼尾一片赤紅,軟爛甜膩的香氣刹那間高漲了數十倍。越桃渾身軟得無力,擡手欲在空中結印對抗,卻是半點也擡不起來,她強撐着最後一絲清明看向阿福,本以為會是窮兇極惡的殺意,不曾想卻是怎麼也化不開的愛欲,波濤湧來無力招架,淹沒了越桃。
然而這樣的愛欲不隻是阿福有,趙朗更甚,他潛藏在這副凡人軀體裡的神魂發出了悲鳴,無窮無盡的黑暗忽地漫過他的心頭,直叫他站不穩,手裡特意為越桃買的山楂蜜餞都掉在了地上。
趙朗不顧一切地趕回家裡,半點燭火未見,這才來到了十全酒樓,酒樓已然是亂了鍋的,一堆妖精急得團團轉。
“老八我也不知道那妖怎麼拐走阿桃的,就今早,那小子騎着個大馬,破馬張飛地摔下來。頭頂流着血來找阿桃,說是阿桃舊友,我就讓他進來了。”八角大廚愁得要把自己的一個角掰斷了。
虎老大喘着粗氣急道,“那是個公狐狸精,穿得人模人樣,身上全是修習幻媚術的甜香,俺鼻子靈,一聞就聞出來。”
“狐狸精?那我知道是誰了,這小子之前就死命求越桃與他相好,約莫是聽說越桃成親了,氣急敗壞擄走了越桃。”夭采最知越桃這些情情愛愛之事,馬上猜得八九不離十。
大槐緊皺的眉頭這才松開,“那要是情債,應該是沒什麼性命之憂,吓死俺了。”
衆妖七嘴八舌地說着,全然未察覺趙朗推門進來,聽到了這麼個情債,“諸位可知那男子在京中哪裡落腳嗎?”趙朗發絲都被汗珠浸濕了,垂落在臉頰上道。
夭采回頭看去,吓了一大跳,趙朗身着绛紅官服,清正之氣自背脊而出,心下忽地想起去歲探查出這兒郎是神君轉世,果然是好氣魄,想了半天才道,“我們亦不知,不過這公狐狸多半是迷倒了越桃,才能擄走了她,但若是稍有防備,論單打獨鬥,他未必能在越桃手下占得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