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骨，鳳凰血。

六個字輕輕輾轉于唇齒間，兜帽下，傅玲燕微笑的神情緩緩凝在臉上：“有如此資質，怎的甘願窩在小宗裡，這說法可是有些失真。”

“誰知道~”少年再次将手中紙紮翻開，“隻是那位的消息做不了假，落霞天既已加碼，自不會口說無憑。”

“……”耳邊依舊嘈雜，傅玲燕的目光虛虛從那些紅綢錦燈上拂過，最終定格在赤月下高高翹起的檐角，“看來上面已經把握到些許蹤影了？”

“蹤影麼……這倒不好明說~”少年眼中閃爍幾分狡黠，朱唇一張一合，反手抽出最後一張紙紮遞到傅玲燕跟前，“客官若感興趣，不妨上月曜一看？”

“月曜？”傅玲燕另一隻手接過紙紮，與日耀的花箋并在一起。

暖光下，镂空描金的日月熠熠生輝。

“月曜桌連着玉上京，莫論其他桌如何，向來是隻做音訊交易的。”少年輕輕側頭，示意傅玲燕看向折生堂的角落。

越過層層高台，無數紅紗倒懸，隐約映出一道黑洞洞的入口。

目光與之相接時，傅玲燕的神色晦暗了一刹。

“客官感受到不同了嗎？”少年拉起一角衣袖，嬌滴滴掩唇笑道，“抛開道體的消息，若有其他想知道的玩意，客官都可以在玉上京碰碰運氣呢？”

“啊。”傅玲燕發出一聲短促的音調，“所以，相對有利用價值的消息則會送上月曜？”

“瞧您這話說的~”少年微微傾身，十分俏皮地沖傅玲燕眨了眨眼睛，“真正能翻天覆地的消息，不是在玉上京束之高閣就是在曜靈殿擡出高價——畢竟容易惹出大亂子，落霞天向來如此，客人們也都是知道的呀！”

傅玲燕皮笑肉不笑：“是嗎。”

“客官您是聰明人。”少年身姿放的更低，烏黑的長發自肩頭滑落，配着輕顫的眼睫，仿佛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月曜的玩法一向有别于其他桌，您若是願意，似乎很容易能得到想要的呢？”

“很容易？”兜帽下，傅玲燕輕笑兩聲，清亮的嗓音透過法術模糊成低沉的喘息，落在少年眼裡，似乎是要同意的意思。

然而下一刻，傅玲燕腕間一轉，将日月曜兩張花箋工工整整塞回少年手中，連帶上面的镂空紋樣也被壓在了其他紙劄下面。

頂着少年略顯詫異的視線，傅玲燕亳不留戀地抽回手，指尖隔空在少年唇上一點，狀似豁達道：“我看沒那個必要。”

細如煙塵的靈力悄無聲息地散開，漫天紅暈下，毫不起眼。

随着靈塵隐入，傅玲燕的視線盯向少年的眼睛：“直接去‘采花房’吧。”

刻意加重的聲音傳入耳中，少年快速眨了眨眼：“客官，這麼着急？”

“有問題嗎？”反正也知道路，傅玲燕所幸直接擡腳便走，“不是你說的，‘聽我吩咐’？”

“沒問題沒問題！”果然，傅玲燕一動，少年連手中花箋都顧不得，随意往附近一抛，撩起紗裙便朝她奔來，“客官既覺着這些不夠意思，我自然是聽您意思呀——來客官，走這邊~”

傅玲燕走的不快，少年三兩步追到她跟前，又笑眯眯擺好笑臉：“不必再回先前那道樓梯，這邊更近呢~”

掀開金墜紅綢，又一道雕滿花樣的樓梯蜿蜒其間。

“好，那就走。”傅玲燕毫不猶豫踏上階梯，衣袍帶風，将兩側懸挂的明珠吹地微微搖晃。

“客官，沿着這樓梯上去，轉過角第二間房便是。”見傅玲燕沒什麼其他反應，少年便也施施然跟在後面，“走錯了，我可找不着您~”

“錯不了。”沉悶的聲音自頂上傳來，“哪能勞煩你來找——轉角第二間，那是你的房間麼？”

“每間房的布置是不同的。”少年撐着扶手，笑意泯然，“照理說，随意空着的都行——隻是我想讓客官更舒心些，便薦了這間。”

“哦……若是客人不滿意，你們還會換房不成？”傅玲燕走到少年所說的房門前，擡手描過那金粉雕琢的蓮花。

“啊……”少年有些委屈道，“客官若真的不滿意，是我思慮不周，當然是要換的。”

伴随着少年話音落下，傅玲燕手上用力，房間全貌立刻敞開在她眼前。

青蓮暗香，藕荷與粉杏的輕紗掩映，兩相交織，别有一番引力。

與門外濃豔迤逦的風情極不相稱。

“看着倒是清麗。”傅玲燕指間拂過那輕如雲煙的紗幔，緩緩走進房内，“你覺得我會喜歡？”

“勝在别出心裁嘛～”少年不動聲色在後面合上了房門，“不瞞客官說，這間房當時是由我親手布置的呢～”

“先前還說這不是你的房間。”傅玲燕低頭看了看掌心，“現在倒又讨巧了。”

“我用心布置，還不是得為客官您。”少年嗓音清亮，伸手從花瓶中抽出一枝青蓮，款款遞至傅玲燕面前，“客官原先還問我名諱，我應了，您又遲遲不取……既如此，我便鬥膽邀一邀客官了。”

清香乍近，傅玲燕接過青蓮，順着少年的意思往更深處走去。

钗環碰撞的聲音再度響起，兩道藕荷色長紗延入盡頭，展開一張床榻。

“這蓮香助興，客官，不妨試試？”飄忽的嗓音與此刻房内擺件勾連，少年眼神柔情似水，望着對面恍惚的身影，擡手想替她解下長袍。

輕煙般的紗幔飏起。

少年的手僵在了半空。

房中原本配合布局的淺黃燈火，顫抖幾下後，又在靈煙影響下重新燃作了绯紅。

“看看可以，試試還是算了。”傅玲燕淡定轉過身，好整以暇看着少年的眼珠在眼眶亂轉，又不可抑制的逐漸停息。

“對，往那邊，媒介相連，亦可作困陣——你可得‘盯’好。”傅玲燕曲指勾腕，稀薄的靈氣上下收攏，将一道長紗吹近，正好能與少年呆滞的眼神連作一條線。

這下，便隻剩一隻微張的紅唇還“格格不入”了。

傅玲燕眨了眨眼，手中青蓮輕巧倒過一圈，細長的莖杆朝上，随意挑起身側一簇薄紗往少年唇上抹去。

“咔哒”

細微的開關自少年口中傳來，倘若沒有仔細辨認，幾乎完全聽不出來。

“還真是。”傅玲燕有些無奈地笑道，“将傀儡的錨點塗在表面，我也是頭一回見。”

“頭回見？可我看你熟悉的很呐～”

面前之人陰陽怪氣道。

“……”停頓片刻，林晏蓦地睜開眼：“它施展媚術次數太多了，才容易看出來。”

松月派山巅，兩道身影相對而立。

指尖的紅線随掌心風亂飛，葉渺眼神帶着戲谑，意有所指落在林晏耳垂上：“你這錨點也沒隐蔽到哪兒去。”

“私以為，這更偏向媒介。”迎着葉渺不懷好意的注視，林晏擡手攥住耳邊的繩結，

和善地笑了笑，“我一般不太樂意設多個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