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被大姑賣給恩公的。”她不知道這裡販賣人口犯不犯法,但這個時候真假參半才是最好的選擇,“災年難熬,家裡沒了吃食,大姑和姑丈就用我換糧,剛好恩公差個打理家事的……”
柚绮邊說邊擠眼淚,說到最後竟真濕了睫羽,似珍珠般挂在細密的睫毛上,實在有些我見猶憐。
她無意似的摸着手上的繃帶,聲音低啞:“前兩天我受了傷,動彈不得,一直躺着,今日稍好些才跟着恩公出來看病,沒想到……”
齊捕頭再次意識到這姑娘身有殘疾,便順手拉了把椅子起來,示意她坐:“這麼說來你前幾天并沒跟他碰過面?”
柚绮點頭坐下,仰起無辜的臉:“齊捕頭,他到底怎麼了?我那天跟着姑丈去要債……被賣後就再也沒有見過我這表弟了,怎麼會……”
“此事說來話長。”齊捕頭搖頭,不願多說,“姑娘,雖然你的說辭暫無纰漏,但案子重大,還需要進一步調查,方便帶我去你現在住的村子看看嗎?有其他人作證,我也好交差。”
“村子?”柚绮拿不定主意,隻得看向“恩公”,趙祭接受到求助信号,輕歎口氣,走了過來。
“村子偏遠,坐牛車也得幾個時辰,舟車勞頓,捕頭怕是坐不慣。”
“少拿話搪塞我。”齊捕頭似乎跟趙祭很看不對眼,口吻越發不滿,“我剛才問你這姑娘的事,你咬死了不知行蹤,卻把我們堵在門口不讓進去,是何居心?我還沒拿你的罪——”
“是我擅自帶柚绮去療傷的,趙祭不知情。”平靜的女聲及時打斷了他的責問,蔣書杏信步走出拐角,一掃堂内雜七雜八的人,眸子微沉,“看來今天不宜出診,倒是我打擾了齊捕頭抓人。”
柚绮安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些不同的意味,不說過于大膽,單論隐約将矛頭指向自己這一點,就已經超出了預料。
“書、蔣大夫多慮了,我隻是秉公辦事。”齊捕頭态度突然柔和了不少,不知是不是錯覺,比起之前在公衆面前的疏離感,現在的他似乎更近人情了些。
“小女子也沒打算阻撓齊大人辦事,隻是凡事講個證據,單憑一隻瘋狗亂咬人便定下嫌疑人,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蔣書杏順勢坐在柚绮旁邊,替她理了理衣袖,“柚绮的傷太重了,需要留在我這裡觀察幾天,暫時不會回村裡。”
“書杏!”明白她的意思,齊捕頭忍不住呵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我隻是想确認一下事實,并非不分青紅皂白之輩,你何必!”
“齊大人,注意稱呼。”蔣書杏蹙起細眉,轉而又笑,嘲諷至極,“大人當然公正!否則怎麼會為了平民憤不惜大義滅親!連結果都沒有卻可以親手送自己妹妹上斷頭台,我一介醫者罷了,怎配說大人什麼?”
此話如一把刀直戳進齊史心口,把那皮開肉綻的舊傷刮得鮮血淋漓,不堪入目,像最後遮掩疤痕的體面也被人無情掀開,公之于衆。
他滾了滾喉頭,捏着刀鞘的左手用力到發顫,青筋顯露,面色陰了又陰,最後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極力克制。
“書杏……我說了我們之間有誤會。”齊史想上前,又硬生生止住,不,現在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他咬牙将話題扳回正軌:“那趙祭呢?我跟他回村子也行。”
“他也住這兒,不然留柚绮單獨在這兒,就像你把齊禾一個人扔在别人家一樣?”蔣書杏冷笑着,破罐子破摔的質問模樣和之前遊刃有餘的她判若兩人。
柚绮感覺抓着自己手的力道又重了幾分,對方的情緒變化一覽無遺。
這兩人……有故事。
“他也留下?”齊史好不容易裝出來的淡定被這句話再次打破,“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怎能留别的男人在家?你又不回蔣……”
“齊大人好大的官威!連我的私事都要管。”蔣書杏一拍椅子把手,清脆的聲響無端駭人,她渾身冷冽如寒霜,起身道,“我該關門了,請齊大人下次來的時候帶足證據,否則想平白冤枉我的病人,怕是還如不了你的願。”
“書——”齊史不甘心地想改變她的想法,被身後手下的一連串的低呼聲打斷。
“大人!齊大人,魏顯睦暈過去了,多半是之前的藥力未清幹淨,萬一……”
“……”他看着突然軟成一攤縮地上的人,心漏跳了一拍——偏偏這個時候!
可案子尚無定論,唯一的犯人出不得事,齊史隻得硬着頭皮叫住翻鎖的蔣大夫,用商量的語氣道:“蔣大夫……此事我會再查,但需要時間,還請你不計前嫌,幫我吊一吊他的命……”
“死刑犯還需要吊命?”她嗤笑一聲,“恕我技藝不精,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