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角的紅腫和滲血的傷痕雖被她用碎發遮起,卻依舊惹眼。
他眼瞳裡目光閃爍,良久才輕聲道:“是挺久。”
一旁的中介大哥插話進來,“哎?何先生,你和她,你們認識啊?”
他視線鎖住靠回樹幹的池宛棠,和從前一樣,左看右看,偏偏就是不敢擡頭。
“嗯,認識。”
大哥撓頭,“噢噢,那這房……?”
“不租了!”
池宛棠高聲搶答,又補上一句,“我窮學生一個,租不起,大哥,我們去看剛才那套公寓吧?”
何斯複看着她,後退一步走下人行道,靠着車頭,盡量和她保持平視,“是你要租房?”
中介大哥也跟着看向池宛棠,内心疑惑,女人善變是真的不分年齡。
上午氣焰嚣張地撸袖子幹仗,十分鐘前還惡狠狠揚言要告人家,怎麼這會突然變成個鹌鹑了?
他夾在中間不知如何是好,便湊到何斯複跟前,小聲道:“大學生,剛被上個房東趕出來着急找住處,何先生,既然你們認識,要不就通融下,小姑娘也挺可憐——”
“辛苦你了,剩下的我跟她談就好,中介費少不了你。”
“何先生敞亮!那我就先走了?妹子,你後續有什麼問題再随時聯系我啊,滴滴代打哥也接!”
中介大哥掃了輛共享單車,樂颠颠地騎走了。
池宛棠攥着手裡已經不知道斷成幾截的木棍兒,梗着脖子靠着樹,盤算着該如何跑路收場。
氣氛凝滞,很靜,隻聽得到蟲鳴。
熱風吹過,卷起池宛棠腳邊的落葉,打着旋兒舞到了何斯複的腿間。
宛棠偷眼看沾在他褲腳上的綠葉,額前的發被風撩開,何斯複清越的聲音也随之入耳。
“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她伸手扒拉着頭發,像個做錯事的學生,扭捏着小聲道:“沒什麼,就……走路撞樹上了。”
對面的人沉默了,這樣拙劣的謊話,聰明如他是肯定不會信的。
“哪兒的房東?事兒平了嗎?”
她垂眼盯着腳尖,掰着手裡的棍兒,知道瞞不過去,隻好點頭,“嗯嗯,和解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
池宛棠轉臉過去,鼓起勇氣去看何斯複的下巴颏。
熟悉的兄長般的威壓随他一句句發問傳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包裹,令人窒息。
陽光太暖,天氣太熱,恍然間,她仿佛回到了和班草在小公園幽會被他抓包的那晚。
鄰家大哥頗為正義地将她帶回巷子,她靠着枯樹,他倚着圍牆,和他對峙,聽他教育。池宛棠不敢頂嘴,隻敢在心裡吐槽,明明他的妹妹也鑽小公園憑什麼隻抓她。
和現在的情形很像。
隻是中間平白無故多了那麼些年的空白,再濃烈的記憶也會被稀釋沖淡。
池宛棠客客氣氣地回答,“就前幾天,才剛回來,到這邊參加暑期實踐的。”
“怎麼不聯系我?瑾瀾知道你回來嗎?”
她垂眼,有些落寞地搖搖頭。
何瑾瀾就是他那個早戀的妹妹,池宛棠曾經的閨蜜,也是她的鄰居,隻不過因為多年前的那場變故,他們已經斷聯很久了。
“這麼些年過去了,大家都有了新生活,而且我也沒你們的聯系方式,想着反正待不久,最多三個月就返校了,所以也沒必要再打擾……”
聽了她的回答,何斯複又是默然許久,垂眼擺弄着手機,随口再問:“大幾了?大四?”
池宛棠老實點頭,她高考失利後複讀了,是比何瑾瀾晚一年畢業的。
男人無聲打量着她,起身走回到她的身旁,沒說話,隻是突然彎身靠近。
池宛棠沒防備,直挺挺地靠着樹,任由他溫熱的呼吸拂過側臉,一縷沉靜安心的木質幽香鑽入鼻腔。
手上一陣無意識地争奪拉鋸,何斯複搶下了她手裡慘不忍睹的木棍兒,也是沒處扔,随手揣進了口袋。
“你現在住哪?酒店?”
看着他又拉開距離站直身子,臉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池宛棠撓撓發燙的耳朵,憋氣惱恨。
“嗯,住酒店。”
他何斯複就是那隻蝴蝶,輕扇翅膀,就能掀起别人世界裡的驚濤駭浪。
“走吧。”
“去,去哪?”
何斯複理所當然地看着她,淡淡道:“去酒店啊,拿行李,搬家。”
池宛棠大驚,連連擺手,“不用不用!太麻煩了哥!我有地方住的!”
他其實不是強勢霸道的性格,相反,何斯複永遠都是波瀾不驚的處世态度,那凡事都可輕易拿捏的死樣子,嚣張又迷人。
偏他那張嘴裡說出的話字字句句都是不容拒絕。
“上車吧,晚上一起吃個飯,叙叙舊。”
“我——”
他将手機舉至宛棠面前,顯示的是和瑾瀾的聊天界面,“她已經買好票,連夜往回趕了。”
何斯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聲音溫柔。
“這麼多年了,你就不想……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