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做慣了的陳金鳳被當衆頂撞,很是下不來台。
她打開随身帶着的文件夾,筆在上面用力劃了幾道,然後将它摔在池宛棠的身上,大聲喝道:“我說了!你不想做也别攔着别人!你不幹,有的是人願意幹!”
說完摔門而去。
金屬文件夾邊緣鋒利,陳金鳳砸過來的時候力道不小,割破了她的手背,兩條小小的傷痕,緩緩滲出了血。
一旁的楊慧撿起文件夾,裡面夾着的是日常考核清單,池宛棠的名字下被狠狠劃了幾個叉。
她偷瞄了眼池宛棠,合上沒吱聲,拿上文件夾和工具,灰溜溜跑去了組長辦公室。
滿屋的人,一室安靜,被分派到工作的志願者都動起來了,卻沒有人理會為他們出頭的池宛棠。
她看着那些隻敢躲在角落偷偷抗議的男男女女,又看看自己手背的兩道血痕,沒說什麼,戴上自己的證件走出了休息室。
好嘛,舊傷剛愈又添新傷。
她随手用紙巾壓着止血,接着又若無其事地回到展廳,跟在正在進行講解的前輩身旁認真聽着。
得罪了組長,考核過不過難說了,但她并不後悔站出來。
如果面對不公人人都龜縮殼内,那麼錯誤就會變成真理。
她從來都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不計後果。
下班後,池宛棠照舊坐公交回家,經過火鍋食材店時,她突然想起了樓上廚房裡放着落灰的電磁爐。
常言道:沒有什麼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
她進店一頓選購後,提着兩個沉甸甸的塑料袋出來。
慢慢悠悠地走在小路上,默數着街邊的梧桐。
心情算不上好。
如果真像陳金鳳所說,她捏着考核不給過,那這裡的實踐就要泡湯;
如果新的實踐地點不在松間區,甚至如果不在甯江市……
她豈不是又要搬走,又要分别。
池宛棠長歎着氣。
神啊,要不就一直苦下去。
突然讓她撿到顆糖,捂了許久舍不得吃才剛含進嘴裡,味兒都沒品出來呢卻又要她吐出來,還要一本正經地審判:這本就不是你的糖。
她哪裡舍得吐,她恨不得立刻嚼碎了吞進肚子裡。
池宛棠看着天邊的晚霞,一片亂七八糟鬧心紮眼的紅。
轉了彎,她繼續數着樹坑,視線放遠,她突然看到了何斯複的車。
确認沒看錯,她腳下步伐不自覺加快,伸長脖子仰臉看着愈來愈近的洋房,果見那一樓正亮着燈。
又突然滅了。
池宛棠小跑起來,趕在何斯複離開前到了家。
她微微喘氣,“斯複哥,你,你回來了?”
何斯複看着她一頭的汗,身上挎着包,兩隻手被袋子勒得通紅,左手的手背上又新添了兩道紅痕。
他偏頭去看,眼神暗了暗,“回來拿點東西。”
他接過池宛棠手裡的袋子,回身走上樓梯,随口問道:“手上怎麼弄的?劃傷了?”
“啊……沒事的,搬東西的時候不小心刮到了。”
池宛棠将空空的兩手背在身後,跟在何斯複屁股後面乖乖上樓。
“這麼重,買的什麼?”
她擡眼看着寬闊的背影,舌尖在口腔裡裹着不存在的糖果,心頭蓦地泛起一陣酸,低落的聲音微微顫着。
“我看樓上廚房有電磁爐,突然想吃火鍋了,就是沒留神,食材好像買多了……”
他們走到了二樓房門前,何斯複将袋子放下,習慣性地囑咐:“傷口盡量别碰水,處理食材記得戴手套。”
她沒應聲。
可能是又想到了考核不過帶來的最壞結果,池宛棠給自己壯起了膽,“斯複哥,你晚上還有工作嗎?”
“怎麼了?”
她眼珠子一轉,“我記得,你也愛吃火鍋,要不要一起?”
怕他拒絕,池宛棠給自己找好了台階,“沒事,你要是工作忙的話,不吃也沒事,我就是怕會浪費……”
何斯複沉默地看着她。
從初中起,一直到高中,她最美好的少女時期,何斯複一直都伴在左右,是她最信賴的鄰居哥哥。
他年長池宛棠三歲,說是看着她一步步長成亭亭玉立的女孩也不為過。
所以,她聲音裡的落寞,眼神中的希冀,小動作的緊張,他都懂。
隻是吃個火鍋,應該不至于越過她劃好的界限吧。
何斯複彎身又将食材提起,點點頭,“好。”
池宛棠沒想到他會答應,睜大眼睛看着他。
何斯複避開了她誠摯熱切的目光,轉身下樓,“樓上的電磁爐好久不用了,去我那吧,我來處理食材。”
池宛棠在他身後瘋狂點頭,一步并作兩步,搶先到了庭院,“那我去買可樂!”
“好。”
她雀躍地跑開。
天色漸暗,西邊的霞光濃烈。
池宛棠心想,必定是天使執筆,才能調得出如此動人的粉藍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