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舊沒松手,垂眼看着虎口處的牙印,邊緣帶着水痕,還蹭上了口紅。
池宛棠蹲在地上看他,仰望的目光裡滿是不服和挑釁。
她從沒有這樣同他說過話。
一直謹慎小心慣了的人,隻敢借着酒勁大聲控訴,可那微微發顫的聲音裡卻有着不難察覺的悲傷。
她第一次喊了他的大名。
“何斯複,你能不能别老把自己當我哥?咱們不一個姓!最多是做了幾年鄰居!我很感激你,你照顧我,保護我,但你能不能,能不能少擺那副偉正光的臭架子?”
好像你真是我的兄長,而我不能愛你。
走廊裡少有行人,靜靜的過道内,隻聽得見遠處某間包房内傳來的《不該》,開着伴唱,男女對飙高音。
池宛棠發洩了情緒,在何斯複的注視下扶着消防箱緩緩起身,她看着他們交握的手,想偷偷抽出,他卻拽得更緊。
可你拽得這樣緊,我就能愛你嗎?
兀自感傷間,卻聽他突然問道:“那當什麼?”
池宛棠疑惑地回望,“你說什麼?我沒聽懂。”
何斯複緊盯着她,沉聲問:“你想讓我當什麼?”
池宛棠緊咬牙關,防止那個答案脫口而出,她深深凝望着面前的男人,說不出話。
他又問:“你的盧小狗,像誰?”
何斯複正回望着自己,幽深的目光似澎湃洶湧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強勢卻又溫柔地包裹着她,池宛棠被那看不懂的情緒蠱惑,随他浮沉。
她心口狂跳,大腦響起警報,警告她退回安全界限。
可池宛棠卻還是大着膽子,試探地上前一步,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隻盯着那緊抿的雙唇,小聲道:“我說是你,你信嗎?”
何斯複眼底翻湧,滿目的不可置信。
他不自覺地松了手,被心裡的渴望指引着去撫摸她的臉。
卻見她又突然笑起來,“開玩笑的啦,出口在那邊,斯複哥,我們回家吧。”
池宛棠跑開,走在前面引路,擦去眼角沒忍住的淚。
主動換來的是什麼?
是他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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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醒來,池宛棠頭痛欲裂,強撐着洗漱上班。
何斯複沒有在家。
她乘公交到達展館,換裝時,抽空飛速填好了駐村志願者報名表,趕在報名截止前的一天交了上去。
接下來一連數日,她堅持早出晚歸,如願沒再和他碰面,并提早收拾行李,翻看秦憫之給她的普查提綱和注意事項,開始為下鄉駐村做準備。
而何斯複不露面的這些日子裡,就一直窩在自己的工作室。
今天已經是第五天。
他撇下團隊裡正在推進的大項目,整天泡在引擎裡,沒日沒夜地制作小遊戲demo。
合夥人石秋踹開了他辦公室的門,嘴裡罵罵咧咧的,“何總,‘起源’這遊戲你他媽還要不要了?”
電腦桌前,不修邊幅的男人仰躺在椅子上,懷裡捧着個粉白色的鐵盒子。
“三年了,投資到位了,立項也過了,你說人手不夠,又新招了一批高材生,團隊也擴充了,外面一堆人等着幹活,你現在頹廢個什麼勁?”
石秋瞄了眼何斯複的電腦屏幕,顯示的是他随手寫的像素小遊戲。
一個小人兒手拿寶劍,守在一朵看不出什麼樣式的粉花旁,demo還在測試,何斯複暫停了那些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怪物。
“什麼玩意兒……肉鴿啊?”
何斯複敲了下鍵盤,怪物動起來,他操控鍵鼠,亂殺一氣,“石頭,喜歡的人是單身,你會去追麼?”
“我他媽結婚了哥。”
“也是,我忘了。”
“單身為啥不追?我媳婦兒和她那個渣男前任就是我搞黃的。”
何斯複盯着屏幕,長指不停操作着,“如果是妹妹呢。”
石秋正喝茶,結結實實地嗆了一口,“咳——你這能播麼你這???”
他吼完,卻突然想到了何斯複醉酒的那天,他吵着鬧着要去買藥回洋房,結果他們到了洋房他又隻是坐着發呆。
依稀記得,何斯複癡望着的那靓麗身影,是他親妹的朋友。
他恍然,“我說真的,哥們兒,放手一搏吧,我真怕你憋壞,我都要當爹了,你可好,還是個——”
通關音效響起,何斯複站起身。
“人物建模繼續跟進,告訴牛四條他們,玩法還要再優化,主線的戰鬥邏輯我不是很滿意,哦對了,技術研發那邊抽幾個人給我,最好是懂高精掃描的。”
石秋不解地看着他,“幹啥?”
“過陣子跟我出趟差。”
見他要走,石頭随口問了句,“去哪啊你?”
“回家。”
何斯複看了眼室外,豔陽高照,是個晴天。
他晃晃手裡的盒子,勾唇輕笑。
“焚香沐浴,坐等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