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結伴下樓,池宛棠獨自出了農場,何斯複停在院外的車開走了,手機裡有延遲送達的信息。
「考察隊要備些禮物,我們去趟雨鳴區,晚飯回。」
她回了個「OK」。
*
從村東農場到村西口,步行大約要二十分鐘。
在這呆了一個多月,池宛棠已經輕車熟路,走在小道上,完美避開了所有羊圈牛舍。
路過小賣部,門口圍坐着眼熟的叔伯嬸子和帶孫輩的大爺大媽,池宛棠熟稔地同他們打招呼,“下午好呀,今兒個怎麼沒打牌?”
隻是她沒有收到往日那般熱情的回應。
他們臉上滿是戒備的神色,胳膊攏緊了自己身前的孩子,打量的目光裡有不解,有探究,有鄙夷。
大叔老闆手裡夾根煙,回了話幫她解圍,“小池又來送好吃的啊?啊,我們這湊不夠一桌,你淑慧嬸去輔導班接孩子,還沒回來呢。”
她點點頭沒說話,正欲奔呂大爺家去,卻突然聽聞身後一道尖銳的童聲,“瘋子!”
池宛棠頓時愣在原地,她回身去看那個被奶奶捂住嘴的男娃,斂去了和善的笑意。
大娘讪笑着,“小孩子亂講,你别介意啊……”
池宛棠沒有回應,站了片刻便提着東西轉身走了,議論聲隐約傳來——
“劉二媳婦兒不會是诓人呢吧……”
“講得有鼻子有眼的,說她還拿菜刀割自己手……”
“那樣家庭裡能出什麼正經孩子,我看她面相就覺得不是善茬……”
“不能夠,我挺待見這孩子,小池多熱心腸啊!”
池宛棠捏緊袋子,指節泛白。
早料到了,遇到劉二的時候就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池宛棠忍住嘴邊想要反駁的話,任由他們在身後指指點點,沒有指名道姓的傳言,她何苦上趕着去認?
她挺直脊背,轉進了小路。
萌萌正在大門口和小朋友一起跳皮筋,趙大娘就守在她身邊剝豆子,看見池宛棠出現,小孩兒們一窩蜂湧來,簇擁着她到了家門前的柳樹下。
她将手裡提着的一箱牛奶放到趙大娘身邊,大娘依舊熱情地同她搭話,“小棠來啦?”
“哎。”
池宛棠細看趙大娘的臉,并沒有發現什麼異樣,這才小心地蹲在大娘身邊,抓了把豆子幫她剝着,閑聊起來,“大爺呢?”
“上北邊屠戶家裡買肉去了,晚上家裡炖菜,留下吃啊?”
話音剛落,呂大爺騎着電動車回來了,他慣常黑着一張臉,池宛棠見了有些拿不準,慢慢起身,跟大爺問好。
老頭子瞥她一眼沒搭理,将車停進院,又拎着肉出來,生硬地邀請,“晚上在家吃點?”
池宛棠笑開,直搖頭,“不啦不啦,晚上還得回去寫材料呢。”
大爺回屋準備燒飯,房前房後地忙活,池宛棠重新蹲下認真剝着豆,相較往常話少了很多。
“小棠啊,你甭理會那些嚼舌根子的。”
池宛棠有些意外地擡頭,大娘正專注着手上的活計,抖抖簸箕,繼續道:“老劉家兩口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專愛傳閑話,劉二媳婦兒更不是省油的燈,那嘴又臭又毒,咱村裡出了名的。”
見宛棠沒吭聲,大娘繼續安慰着她,“你是啥樣人,俺們都長眼睛看在心裡,年紀大了針眼兒認不準,好賴還是分得清的。”
“她……她都說什麼了?”
大娘沒答,反問道:“你們先前是鄰居?”
池宛棠點點頭,趙大娘不忍原話照搬,隻說:“家長裡短的破事兒,再添點油加點醋……”
“你不用在意她,反正你們要離村了,他們是要老死在這的,一輩子也就這麼地了,你不一樣,你還有前途,閑話麼,傳傳也就都忘了,村子裡誰家沒個事兒……”
趙大娘傾身靠近,避開了邊上玩鬧的孩子,小聲道:“她王雲也背着劉二搞男人,就在北邊,你大爺撞見好幾回,她還當俺們都不知道呢,大家都不稀得講,給他們留點體面罷了……”
宛棠聽進了心裡。
“你是好孩子,我們都知道。”
池宛棠想到了幾年前和現在一般無二的情形,不由得感慨,城市的鋼筋水泥堆起了高樓大廈卻也糊住了人心。
哪裡都有唯恐天下不亂的閑人,卻不是哪裡都有内心清明的明眼人。
宛棠鼻頭一酸,小聲地誠心道謝,“謝謝大娘。”
萌萌聽見了那句“好孩子”,颠颠兒地跑回屋裡拿出自己珍藏的棒棒糖,又跑回樹下将它遞給了池宛棠,“給!好孩子的獎勵!”
宛棠笑着接過,摸了摸萌萌的腦袋,“也謝謝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