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流峰低下頭。

龍劍就在眼前，他伸手去接。那不過一尺餘長的短劍卻有千斤重，壓在他心頭上，悶悶的喘不過氣。

修緣塵見他神色不像平日那樣，總是帶着苛責與嫌惡，心裡有些奇怪：“師父？”

“沒事。”方流峰回過神來，将龍劍握在手中，“皇宮中禁止攜帶兵器，我先替你保管着。”

修緣塵舒了一口氣，笑着說：“我就知道有原因的。”

方流峰沒有說話。

修緣塵見他神色有些恍惚，試探着問：“師父，那我先走了？”

方流峰點了下頭，得到他的回應，修緣塵就走開了。

他望着大徒弟的背影，心想，此去一别，不知是否還有再見面的機會。

轉念再想，又覺得自己這時的不舍很可笑。

養子。兒子。

最開始，他是打算收養這個孩子，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照顧。

後來的萬般嫌惡，表面看是恨鐵不成鋼，實際上，他很清楚，沒那麼複雜，隻有一個理由。

修緣塵是天下“萬惡之首”，溪北王慕雲蹤的兒子。

也正如奉雪須彌所說，當年慕雲蹤屠盡上代龍藏主惜澗越滿門，落在惜澗越夫婦身上最後的、緻命的一刀，是修緣塵所為。

可他不知如何傷到了腦袋，将那些事情忘卻得一幹二淨，反而無憂無慮地長大、沒心沒肺地向前走，将那些無辜死在他手下的冤魂，全然抛卻在身後。

每每思及此處，方流峰便不再心存溫情，隻覺得這孩子面目可憎。

既然奉雪須彌要做……那就讓他做吧。

方流峰咬咬牙，狠下心來。

讓十五年前恩怨的源頭消失，讓一切都結束，讓他與親生兒子晴空重逢。除此以外，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從方流峰那裡走開後，修緣塵忽然想起沒見到叙朵天。他回到自己屋裡，問還沒有離開的歲心：“對了，你有看見昨日跟我回來那位叙大哥麼？”

“叙大哥？”歲心似乎在想這麼一個人。

修緣塵以為他不知道自己說的是誰，連忙又說：“就是昨天晚上，你來我院子裡……”

歲心很快打斷他：“沒有看見。”

然後又說：“昨晚你離開後，他好像說要跟着你出門，後來就沒有回來了。”

修緣塵心道不妙。

“完了。”他說，“他一個人出去，該不會是迷路了。”

“那種人就是死在外面，跟師兄也沒有關系。”歲心笑笑說，“師兄，别再想着他了，你該出門了。”

修緣塵大叫一聲：“糟糕。”

想起還在等他的慕靈均，一定等得不耐煩了，修緣塵連忙抱着包袱跑出門。

載着修緣塵和慕靈均的馬車離開後，方流峰拿着龍劍，來到如意山下鎮子，将它交給奉雪須彌。

奉雪須彌卻沒有接過。他好像在忌憚着什麼。

“我不能碰這把劍。”他說，“你尋人替我跑一趟腿，将龍劍送到觀世谷，交給衆鬼主赤白沙。”

方流峰很想問。但他不敢問，怕喜怒無常的奉雪須彌發難。

“你想知道為什麼？”奉雪須彌看出他的心思。

無需得到方流峰的回應，奉雪須彌又說：“因為老師曾經告訴過我，不可以讓小妹接觸到任何七歲以前認識的人，還有因果，否則，會為她帶來危及性命的劫難。”

“我要是親手碰了這把劍，”他說，“就可能将前塵因果帶給她。”

方流峰啞然。

他捧着劍，低下頭：“我這就安排人去辦。”

送走奉雪須彌，方流峰返回風華劍宗。正要找人幫他将龍劍送往觀世谷，方流峰猛地想起來，平時這些事都是丢給修緣塵去做，今日人走了，一時還想不到誰能代替他。

這時，方起床出門的六徒弟夏珊瑚走過來，問方流峰：“師父，你在找誰？”

方流峰看了她一眼。

“沒找誰。”他說，“你來得正好，師父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夏珊瑚正打着哈欠，聞言看向方流峰：“什麼事情呀，師父？”

方流峰心裡有些猶豫，要不要讓夏珊瑚去觀世谷送劍。

夏珊瑚就是那個方流峰不得不收入風華劍宗、好友的愛女。

他沒指望夏珊瑚能做出什麼成就，平日裡照顧多過教育。夏珊瑚自己似乎也不熱衷于武學，相比起其他幾個徒弟，她的武功要差上好大一截。

要她去觀世谷那樣惡人群集的地方，恐怕有些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