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頭一回,修緣塵受到了極大的驚吓。
朱離恨,當朝皇帝慕千山的皇貴妃,她,哦,不,是他,站在修緣塵面前,告訴他自己是男人。修緣塵眼中看見的,也是男人的身體。
他想,這是上天在報複他說不想看叙朵天的“身體其他部分”麼,所以要讓他看另外一個男人的身體。
好一會兒,修緣塵都因為震撼說不出話來,眼睛盯着朱離恨近在咫尺的嘴唇發直。
朱離恨的唇妝十分精緻,從嘴唇邊緣向唇峰,呈現漸變的绯紅色,中央唇珠顔色最深,讓他的嘴唇有種立體的美感,兩頰各自點着一粒朱紅。
修緣塵的腦子失去了對嘴巴的控制權:“好巧,我也是男人。”一句廢話毫無防備蹦了出來。
朱離恨被惹得笑了起來。
他正要說話,修緣塵身後的門被人從外面重重砸開,一股推力襲來,将兩人推向房内。
修緣塵讓朱離恨扯住衣袖,兩人同時倒在地上,彼此挨得非常相近。
當門外的人走進來時,看見的便是修緣塵将沒穿衣服的朱離恨半抱在懷中。
修緣塵聽見了嘲諷的笑聲:“哈。”
他擡起頭,先看見腦袋幾乎要埋到地裡的内監,再是臉色陰沉的慕千山。在慕千山身旁,還有一個男人,長相與慕千山有幾分相似,年紀更輕,剛才笑聲正是他所發出。
朱離恨好像變得非常害怕。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推開修緣塵,甚至顧不得穿衣服,就以這樣一個顯得有些下賤的姿态,跪在地上,膝行到慕千山腳下。
“陛,陛下。”他仰起頭,露出雪白脆弱的頸子,“請聽臣妾解釋,我不是在,我沒有……”
修緣塵感覺到了朱離恨的害怕,因為他已經語無倫次。
“臭婊子。”慕千山沉着臉說。
旁邊男人對慕千山說:“皇兄,看來上個月送去伺候三位大臣還不夠,這麼欲求不滿,要我說,還是該丢去軍營,犒勞衆将士……”
他話音一頓:“不對,到底是在犒勞誰,還說不好。”
修緣塵:“……”
他露出被雷劈了似的表情。
這是他應該聽的深宮秘聞麼?聽過後,他還能不能活着走出皇宮……
慕千山說:“或許,朕應該考慮你的提議。”
聽見他的話,朱離恨那張沒有上妝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陛下,臣妾知錯,不要這樣,不要……”他的哀求聲越來越低。
慕千山眼神中露出厭惡:“朕以為,自從十五年前你背叛惜家,選擇跟朕離開,早就有了覺悟。”
他似乎非常生氣,卻沒打算對修緣塵做什麼。隻轉過頭來,告訴修緣塵:“你師妹也進宮來了。”
師妹?修緣塵一愣,是嶽詩吟,還是夏珊瑚?他正要問,慕千山又說:“她說自己叫夏珊瑚,正在你落塌那處等你。”
修緣塵連忙跪在地上謝過。
慕千山跟那個男人離開,先前引修緣塵過來的内監同時被拖出去,就在宮殿門前,活生生的給打死了。
修緣塵看着還赤身跪在地上的朱離恨,不知為什麼,心裡好像有些難過,很不是滋味。他從旁邊拿來布巾,蓋在朱離恨身上。
“你,還好麼。”他問。
讓布巾将身體與空氣隔絕開,朱離恨好似總算喘過氣來。但他并沒有說話,隻是擡起手指,捏住布巾邊緣,讓它更緊地貼在自己身上。
朱離恨給修緣塵的感覺,就好像一隻落水的花孔雀。
上一刻還在高傲地顯擺,下一刻,就讓人潑了一頭水,漂亮的羽毛變得狼狽不堪。
美麗又可憐。
朱離恨終于開了口:“你對每一個人都這樣好麼?”
修緣塵想了想:“不是每一個人,但不隻是你一個人。”
朱離恨擡起頭,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
“你說話還挺可愛的。”他說,“就像我的小妹一樣。”
鬧了這麼一通,修緣塵也沒有什麼繼續與他閑聊的心思,于是說:“我要去見我的師妹了,你一個人能行吧?”
朱離恨看了他一眼:“再怎麼,我也是皇貴妃。”
皇貴妃,以色侍人的皇貴妃。
他好像有點明白了,為什麼宮外鮮少有人知道這位皇貴妃的存在。
修緣塵說:“那我走了。”
臨到出門時,朱離恨忽然出聲。
“剛才那個男人,是皇帝唯一的親弟弟,慕王爺,慕迷思。”
他的臉很直白,沒有一絲表情:“你要小心他。”
離開朱離恨的宮殿,回到落塌處,修緣塵很快找到了夏珊瑚。
修緣塵奇怪她也會進宮:“你怎麼來了?是師父叫你來的麼?”
夏珊瑚的神色,有一瞬間僵硬。但很快又恢複如常:“不是,是詩吟師姐叫我來的。”
她從懷中拿出紅顔主給的解毒藥:“她叫我把這個給你,說是,‘給那個賤人解毒的藥物’,她說你能明白。”
修緣塵将藥接過:“賤人……”
這該不會說的是朵哥吧。
如果真說的是叙朵天,那他的三師妹,怎麼用着紅顔主的語氣說話。
朵哥有這麼招人記恨麼。他想。
等等。
修緣塵這才想到一個要命的問題:“詩吟師妹手中怎麼會有解毒藥?”
夏珊瑚跟他一樣迷糊:“我不知道呀。對了,她還說,這包也是毒藥,因為是以毒攻毒,所以要你在旁邊内力輔助化開,千萬不要忘記這一步。”
修緣塵收下解藥:“我明白了。”
至于想不通的那點疑慮,叫他暫且按下。
既然有了解藥可以幫助朵哥恢複記憶,他想,應該先把這件事做了。
回到房中,叙朵天還在軟榻上打坐。房門甫一推開,叙朵天頭也沒擡,便說:“你怎麼一副被捉奸了的樣子。”
修緣塵沒忍住,抽了抽嘴角。
他走到叙朵天對面坐下來,單手撐着下巴:“朵哥,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麼?”
“之前你問我問題,我沒有回答過麼?”叙朵天反問。
修緣塵也将腿盤曲起來:“那我問了。”
他說:“先前在秋家莊,我聽紅顔主說過這樣一句話,她說魔教高調入侵中原,你是沖着黃金龍藏來的。”
停頓一下,才接着問:“所以,你是魔教的人嗎?”
聞言,叙朵天半睜開眼,細密的睫毛遮住瞳孔:“你是怎麼想的?”
他看向修緣塵:“你覺得我是魔教的人麼?”
“我要是知道,幹嘛還問你。”
修緣塵心道,淨說廢話。
叙朵天還是不打算好好回答問題:“如果我是,你要如何,如果我不是,你又要如何?”
修緣塵說:“如果你是,我希望你不是,如果你不是,我想知道為什麼不是。”
他接着補充了一句:“因為我感覺,你是一個好人。”
幕簾下傳出叙朵天的一聲笑:“哼。”
屋内沉默片刻,叙朵天開口了:“昔年紫威觀霁寒真人參訪珈藍天宮,曾作見聞《重天遊記》,卷首題詩,‘珈藍有天宮,仙音何渺渺,天宮在雲上,衆生皆朝觐’。”
他問修緣塵:“你知道為什麼,霁寒真人要用‘天宮在雲上’這句話麼?”
修緣塵搖搖頭。
“珈藍天宮分為上、下兩重,上重在雲海之上,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珈藍天宮,煙雲缭繞,精緻堂皇,如同天人所居之處。”叙朵天說,“而下重,在雲海之下,居住着衆多的‘奉持衆’。”
“珈藍四主中的天序主,正是從奉持衆中選拔而出。”
修緣塵問:“是通過比試的方式嗎?”
叙朵天微微點頭:“大差不差。”
然後又說:“最終的勝出者,将由珈藍天宮的‘妙音天女’引導,成為天序主,入主珈藍天宮,終其一生,鎮守珈藍天宮,不得離開,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