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慕千山書房外,朱離恨讓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他自己先進去。
修緣塵依然讓人押着,夏珊瑚在和慕靈雷說話。
慕靈雷似乎對夏珊瑚“龍劍之主”的身份很有興趣,問起她關于龍劍的事情:“這劍是誰給你的?”
夏珊瑚答不上來,支支吾吾的:“就,就是我的呀,不是誰給我的。”
慕靈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哦。”
他轉動着眼珠,又問:“那你知道,大哥說的母後囑托他照顧師姐的女兒,你知道這位師姐是誰麼?”
夏珊瑚背後冒出些冷汗:“當然,當然知道呀。”
“那确實是。”慕靈雷說,“雖然我與母後不怎麼親近,但起碼還是知道,母後的師姐,就是上一代龍藏主惜澗越的妻子,宮雪蟬。”
聽見這耳熟的名字,修緣塵擡起頭,看了過去。
隻聽慕靈雷話中有話地說:“總不會有人,連自己親娘是誰,都不知道吧。”
夏珊瑚的臉色有些難看,慕靈雷見狀,開玩笑似的說:“诶,萬一你真的不是龍劍之主,那誰才是呢?”
“是你麼——”
他看向修緣塵。
修緣塵不是很想搭理他。慕千山的這三個兒子,兩個壞小子,一個護短把自己腦子都護沒了,就沒一個好東西。
慕靈雷有些惱怒:“你不說話?好,不說話我就繼續抽你。”
修緣塵隻得說:“……也不是我。”
龍劍跟着他已有十餘年,但他心裡一直清楚,自己不是龍劍真正的主人。
很小的時候,方流峰就跟他說過,說把他撿回來的時候,懷裡就抱着這把劍。但這把劍不是他的,可能是偷來,可能是搶來,還可能是撿來,總之不是他的,遲早有一天,他要把龍劍還給它真正的主人。
修緣塵卻很愛這把劍,最開始他想,既然龍劍在他手中,也沒有人來找他讨回,憑什麼他不能成為龍劍的主人。方流峰知道他想法後,抽他嘴巴子,罵他是賊,是小偷,被打得多了,修緣塵漸漸地不再提,在外面也不跟人說,龍劍的主人是他。
慕靈雷“哦”了一聲:“那真是古怪,一把名劍,還成了無主之物。”
修緣塵卻想起什麼:“宮雪蟬的女兒,也就是她與上一代龍藏主惜澗越的女兒,惜家人不是在十五年前的滅門慘案中,全部都死了?”
“這隻是一個說法。”慕靈雷說,“有另外一個說法說,惜澗越與宮雪蟬的女兒,并沒有死,而是為人所救,離開中原,去了珈藍天宮。”
如果那個女孩還活着,修緣塵想,那她就是龍劍真正的主人了?
他正走神,書房内傳出一道瓷器落地碎裂的聲音,外面幾人都愣了愣。慕靈雷露出幾分緊張神色,有些按捺不住,這就想闖入書房。
不等他有所動作,書房就從裡面打開。來開門的人竟然是朱離恨口中的“慕王爺”,慕迷思。
他打量着門外幾人,笑眯眯的:“所有事情,本王全部知曉了。靈雷,怎麼不見你大哥與小弟?”
慕靈雷回答:“慕靈均犯癔症昏迷,大哥看他去了。”
“哦?”慕迷思若有所思,又看了看幾人,“那本王也去看看他們,你們先進去吧。”
他讓開路,慢慢地走遠了。慕靈雷讓侍衛留在書房外,自己推着修緣塵進了書房,夏珊瑚跟在他們的身後。
裡面的情形讓三個人都愣了一下,幾乎是同一時間,各自都微妙地變了臉色。
慕千山坐在椅子上,而朱離恨卻跪在他腳邊,沒有穿衣服,長發披散,卑微地伏趴在地上,臉貼着慕千山的鞋子。
那副模樣,比一條狗還不如。
離得近了,修緣塵看見朱離恨雪白的背上,有幾道新添的傷痕,顯然是才被人打出來的。
他的腦子有點亂哄哄的,低下頭,不敢再往朱離恨身上看。
如果說第一次見朱離恨他是光鮮亮麗的,後來修緣塵才知道,這份光鮮亮麗,是建立在尊嚴與人格都被踐踏之上。
那為什麼,朱離恨還是甘之如饴的樣子?
又是一個他想不明白的問題。
但是,當這個問題産生時,先前他因為被朱離恨不分是非地抽鞭子而産生的反感,好像都減淡了許多。
慕千山擡腳,踩在朱離恨赤白的背上,壓得朱離恨差點跪不穩,然後看向三人:“你們來了?”
慕靈雷盯着慕千山,還有他腳下的朱離恨,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夏珊瑚很是驚異:“哎呀,這是皇貴妃?”
她在修緣塵身旁竊竊:“怎麼成這個樣子。”
朱離恨忽然擡起頭,飛快地朝三人都看了一眼。
“别看我,”他低聲懇求,“你們别看我。”
慕靈雷握緊拳頭。
慕千山在朱離恨背上踩了兩下,示意他不準亂說話,這才擡頭,看向三人:“朕聽說你們找到了龍劍的主人,人在哪裡?”
修緣塵撇開頭,慕靈雷似乎也不是很想說話,夏珊瑚自己站了出來,舉起龍劍:“是我,是我。”
她跑到慕千山身前:“陛下,您快看看,這就是龍劍。”
慕千山垂下目光,盯着她手中一尺餘長短劍觀視,神色有些冷,看不出來什麼見着“故人之女”的喜悅。
“這确實是龍劍。”慕千山伸出手掌,虛虛地懸于龍劍上方,做出撫過的動作,“朕曾經見過它,在十五年前。”
他擡起頭,看着夏珊瑚,目光透出一股含威的銳利:“是誰讓你來的?”
夏珊瑚愣了一下。
她磕磕巴巴地開口:“是,是有一個人,他讓我,讓我給您帶一句話。”
慕千山閉了閉眼。
“說。”他淡淡道。
不知為什麼,夏珊瑚有些不好的感覺。她潛意識中察覺出了一絲危險,可已經走到這個地步,說與不說,已經不是她可以決定的事情。
夏珊瑚咽了咽喉嚨:“他說……”
“十五年前……”
“惜家滿門上百條人命,該到您……”
“償還——”
慕千山猛地睜開眼。
“……惜澗越!”他發出暴怒的吼聲,“你這陰魂不散的——”
隻在一瞬間,慕千山雙眼暴突充血,整個眼白幾乎讓紅色的血絲占據,讓他看起來猙獰得像是惡鬼。他站起身,不顧腳下朱離恨被踩得生疼痛呼,伸出手掐住夏珊瑚的脖子。
“滾回去。”他低聲說,“惜家的惡鬼,全部給朕滾回地獄。”
在慕千山掌中,夏珊瑚的脖頸發出一聲很輕的“咔擦”聲。她渾渾噩噩地瞪着眼,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這麼歪着脖子,斷了氣。
事情發生得太過于突然,不止修緣塵,連慕靈雷也是,整個人都陷入震駭中,愣在原地。
見夏珊瑚倒在面前,朱離恨發出一聲驚叫。
“你殺了她?”他趴跪在地上,擡起頭,驚懼地發出質問,“你為什麼要殺她?”
慕千山冷冷地俯視朱離恨,還有夏珊瑚的屍體:“因為她說了不該說的話。”
“你那是什麼眼神?”他伸手掐住朱離恨下巴,“想要朕死的心,達到了極緻?”
朱離恨漂亮的眼睛裡流出眼淚。
他閉上眼,再睜開眼,洗去驚恐和猶豫,然後說:“對!”
他撕下脖子上佩戴的香囊,擡手将其撒向慕千山,裡面飛出無色無味的粉塵,撲了慕千山一臉。
慕千山再要想捂住口鼻,卻為時已晚,他已經吸了不少粉塵到身體裡:“咳,賤人,這是什麼?”
不等朱離恨回答,這時修緣塵身後有人輕輕地笑着說:“可以暫時讓你麻痹的東西。”
誰都沒有發現,在這間隐秘的書房中,還站着第六個人。
在那扇雕花窗戶靠近書架的一側,有一片不大不小的陰影,那個人一直站在那裡,用了特殊的方法斂去身形和氣息,如一團墨水,融在暗影中。
要不是他自己主動走出,在場沒有誰知道,那地方還藏着一個人。
他顯出身形,是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人,面容幹淨端正,自有幾分俊美,身着古樸簡潔的黑袍,氣質沉靜。
看見那人模樣的瞬間,修緣塵臉色猛地變了。他後退半步,退到慕靈雷身旁,将傻傻回不過神的慕靈雷拉扯着,往書房門的位置退了幾步。
而朱離恨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直直地望着那名少年,眼睛裡好像有希冀,還有先前不曾出現過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