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越來越烈,灌溉量越來越大,河流在盛夏的尾巴時節終于是見底了。
程祈安實現計劃的現實條件算是徹底沒了。
不過沒關系,他現在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面,他拿出自己全部的時間和精力跟林期待在一起,教他說話,以及想要教他打架。
可惜,林期學說話很認真很快,卻總學不會打架。
“你得學會反擊,你不能任由他們欺負你。”看着林期隻是把找他麻煩的小孩吓唬走就完事,程祈安有些恨鐵不成鋼。
“這樣也趕跑他們了,不是嗎?”林期拉過程祈安的手,小心地吹着他跟人拉扯過程中擦破的手心。
溫熱的氣流吹拂着手心的刺痛,程祈安有些不自在,想縮回手,可他沒有,隻甕聲甕氣地說:“也行吧。”
“那你以後不要和他們打架了好嗎?”
“不行!他們要是——”
“我不想你受傷。”
林期的話讓程祈安噤了聲。
“我現在長高了,我們兩個人一起就可以吓唬跑他們了,我們可以不用打架。”林期還在低着頭幫程祈安擦着手心的灰。
“哦。”程祈安不動聲色地将手收回來,背到身後,眼睛四處亂飄,就是不好好看林期。
從小到大,程祈安習慣用拳頭解決問題,打得過要打,打不過再痛也要還手。
可現在林期告訴他,不用打架也可以解決問題,他其實是不大信的,但林期既然這麼說了,答應也沒什麼,他在林期面前總是很容易妥協。
氣溫逐漸轉涼,秋收季後,下了幾場急雨,河裡的水位漸漸上漲了。
程祈安在河邊玩耍時,擱淺的計劃随着蕩漾的水面時不時浮上心頭,撩動着他的思緒。
直到幾天後,村裡有位老人去世了,他的想法再次擱置。
可能是因為秋收時累着了,加上幾場秋雨使得氣溫驟降,一累一涼,老人身體本就弱,生了急病,幾天的時間就死了。
老人因病去世算不得什麼稀奇事,沒什麼好值得說道的。但那家人算是村裡的富戶,家裡人關系處得也算和睦,所以準備請專門唱白事的戲班子來演一場,算是盡孝心,這一下讓村裡熱鬧起來。
程祈安和林期自然開心,這意味着有免費的戲看,運氣好還能撿到好吃的。
從早上開始,村頭那家人敲鑼打鼓的動靜就沒停過,程祈安帶着林期一直在人群外圍觀望,因為程遠山也在。
程遠山這人臉皮厚,主家沒請,他卻自己送了點禮錢,非要去吃席。
那家人講究體面,程遠山又是一個村的,平時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不好在這樣的日子鬧不痛快,忍着腹诽加他一個位子。
可白事的席面有講究,來的親戚鄰裡都是有數的,程遠山後來的不好塞位子,他自己也不想在席面上面對認識的人太沒臉,就給自己加塞到戲班子那一桌上,全都不認識,自然就沒人說。
這個戲班子是做法事加表演一體的,算是個大團隊,因此主家直接給他們單開了一桌。
卻不想正好合了程遠山的意。
“來來,喝酒喝酒,幹了。”程遠山是個酒蒙子,白酒當水喝,上了飯桌沒吃兩口就開始勸酒。
“好好,幹了幹了。”戲班子領班當他是主家的親朋好友,礙于禮數面子也是來者不拒,跟着他喝。
推杯換盞之間,兩人面紅耳赤氣喘籲籲,明顯是醉了。
“大師,你們這行能賺不少錢吧?”
“哪裡哪裡,天南海北四處跑,賺個辛苦錢。”
“诶,你這就客氣了。”程遠山又一杯白酒下肚,嘶啧着唇舌,突然低聲問,“您那些家夥什是不是祖傳的?”
領班被酒氣沖得發昏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程遠山在說什麼,有些得意地笑說:“是,我祖上三代都是幹這個的。”
說完還不等程遠山接話,就像怕被人偷聽似的掩嘴低頭靠近程遠山耳邊說:“我們家那是有祖傳秘方的。”
“真的?”程遠山一臉好奇,“是什麼?拿出來讓我漲漲見識。”
“诶,不行不行。”說着,領班故作高深地摸了一下衣兜,連連擺手。
“那是師父的家傳秘方,不輕易給外人用的。”席間,一個略顯年輕的小夥子出聲附和。
“你們這些人真是,哪有你們這樣挑起别人胃口不管的?”程遠山嗤笑一聲,“肯定是裝神弄鬼糊弄人的。”
酒精的作用在此時發揮到極緻,領班神思渙散,自我證明地從兜裡掏出個加塞的瓷瓶,在程遠山面前晃着:“這東西抹在眼睛上,能看見鬼魂。”
“切,有這麼邪乎,我不信,除非你讓我試試。”
“行,今天就讓你開開眼。”
“師父,能給他用嗎?”年輕小夥有些遲疑。
“沒事,讓他見識一下,就當給我們打廣告了。”領班大氣地揚了揚手,醉醺醺地說着。說完,就顫着手拔塞,手不怎麼聽使喚地拔了好幾下,才總算是将瓷瓶上的塞子拔下來。
程遠山好奇地低頭湊近,想要看看裡面是什麼,視線還沒來得及聚焦,一股異味猝不及防沖進鼻腔,嗆得他頭直往後撤:“這是什麼味?這麼難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