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取學校是一個和他分數線匹配但他并沒有選擇的一流院校，程祈安懷疑自己記錯了，将準考證号細細比對，就是他。

他清空搜索框，輸入早就背得滾瓜爛熟的林期的準考證号和密碼，錄取學校也不一樣。

程祈安搭在鍵盤上的手有些抖，一個他不想相信但明顯唯一的答案就在眼前。

他轉過頭，内心情緒翻湧，但面無表情，死盯着林期不說話。

林期受着程祈安的目光，眼神灰敗，一片死寂。

一切明了。

可程祈安還是存着一絲僥幸，情緒如繃緊的弦：“你改的？”

林期眼睑顫動，眼眶倏地就紅了，嘴唇甕動，半晌才啞着嗓子擠出聲：“是。”

憋漲的情緒如被針紮的氣球，瞬間爆炸。

程祈安深吸口氣，身子後靠雙腿發力，座椅金屬腳在地面“嗞啦”劃響，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引得附近座位上的人往他們這兒看。

程祈安到嘴邊的話在外人打量的眼神中生生咽了回去，網吧内一直存在的混雜難聞的氣味在此時變得尤為明顯，程祈安感覺空氣變得稀薄，有些喘不上氣來。

他胸膛急劇起伏，又緩了兩口氣，一言不發，沒給林期一個眼神，徑直往網吧外走去。

七月底的深夜并不涼爽，出門以後迎面而來的熱浪像一張巨網，将程祈安牢牢籠罩，讓他無處可逃。

他木然擡腳往右走了好幾步，恍惚間意識到自己走錯了方向，随即轉身，擡眼便看見無聲無息跟在他身後的林期。

三米不到的距離，兩人卻像隔着銀河天塹。

程祈安心中郁結的所有情緒突然随着一口氣全洩了，他雙腿失力，渾身沒勁兒，腳下像是墜着千鈞巨石，趔趄着靠在牆上，緩慢地屈膝蹲下，眼神恍惚，沒有焦距。

林期預料過程祈安的反應，生氣、憤怒甚至和他動手，但沒想到程祈安是這樣一副被人抽了魂魄的樣子。

他心如刀絞，悲切又驚懼，躊躇兩步，單膝跪地，蹲在程祈安面前，顫抖着手想要觸碰程祈安，卻始終不敢。

“呵——”程祈安嗤笑一聲，擡眸看向林期，眼裡竟含着恨意，“事不是你幹的嗎？你這反應又是給誰看？”

林期眼角泛紅濕潤，隻搖頭：“對不起……對不起……不要恨我……”

說着另一隻膝蓋也跪在地上，靠近程祈安，想要将他抱進懷裡。

程祈安伸手，抵住林期的肩膀，阻止了他的靠近：“為什麼？”

大顆眼淚順着林期線條分明的下颌滑落，他聲音沙啞，斷斷續續地說：“我不想……不想拖累你，你值得更好的，我……我……”

我害怕，林期想說。

他害怕将來某一天程祈安回首過往，會覺得他是個拖累。隻要一想到這個可能，林期就生不如死。

但他怎麼能說呢？他覺得自己開口說這話就是對程祈安的辜負。

程祈安為他做了那麼多事，他卻無法抑制自己對他們的未來産生這樣消極的想法。

他覺得自己是如此的自私卑劣懦弱，他配不上程祈安，他怎麼還能接受程祈安為他犧牲讓步？

“拖累？”程祈安茫然疑惑，将這兩個字在嘴裡碾碎，滿嘴苦澀，難以置信地反問，“你覺得你對我而言是拖累？或者說你覺得你和奶奶兩個人于我而言都是拖累？”

林期說不出話，隻滿臉哀傷地看着程祈安。

“哈哈哈。”程祈安眼角帶淚地笑出聲，點頭悲笑着說，“林期，你可真TM貼心，我謝謝你了。你如此為我着想，我真是對你感激涕零，将來我程祈安要是飛黃騰達過上好日子，絕不會忘了你今天的成全。”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林期抓住程祈安的手，不顧他的掙紮，死死握着，“我沒有……沒有要你記我人情的意思。”

程祈安滿臉眼淚悶頭苦笑幾聲，擡眼看着林期：“好，既然你這麼大度，那我就不跟你客氣，我權當今天是我程祈安的好運，是我自己的造化，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說完程祈安掙脫手，撐着牆壁徐徐站起，毫無眷戀地擡腳離開。

林期被程祈安接二連三如賭氣般陰陽怪氣的話語給打得手足無措，他慌忙起身追上程祈安，去拉他的手。

程祈安掙開，他再拉。掙開，他再拉。

程祈安惱了，渾身氣血上湧頭腦發昏，下意識轉身照着林期的臉頰就是一拳。

林期忍痛不發，身體卻連連往後趔趄幾步才站穩。

炎炎夏夜，程祈安卻好似被一盆冰水兜頭淋下，如針刺般遍體生寒，記憶深處程遠山落在他身上的拳頭，像是在這一刻全都從記憶中化為實體，再次劈頭蓋臉砸在他身上。

他像程遠山一樣，把拳頭砸向了他最親近的人。

對自己和程遠山相似基因的厭惡恐懼，對愛人動手的愧疚後怕，認為自己被抛棄的憤恨痛苦叫程祈安徹底慌亂，沒了分寸。

他連連後退，隻想逃。

“不許跟着我。”程祈安壓着嗓子指着還要跟來的林期喝道，“不許跟着我！”

林期像是沒明白似的，仍要靠近。

“你再跟一步，我們倆從今以後就沒有任何關系。”

林期肩背顫抖，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