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幾天情況穩定後,程祈安和林期帶李奶奶回了家。
接下來,他們面臨着一個重要問題——李奶奶身邊不能少人。
按理來說,他們有三個選擇。
他們之中留下一個人照顧;花錢找人在家照顧;送到專門的養老院。
可實際他們能做的選擇隻有一個,那就是留下一個人照顧,這個人毫無疑問還是林期。
花錢?他們沒有錢,這次的醫藥費幾乎花光他們攢下的生活費。
況且對李奶奶,他們是無法不考慮其情感需求的——李奶奶時而會清醒片刻,他們不能讓他在難得清醒的一時片刻身邊都沒有親人。
在經濟和情感的雙重作用下,在對兩人未來的發展預測下,林期留下來照顧成了衆多選擇中的唯一選擇。
“這樣對于現在的我們來說是最合适的,不是嗎?”林期看着程祈安說道,他表情平和,看起來就像在決定今晚吃什麼一樣平常普通。
這話真是耳熟,程祈安心想,他曾在兩人高中擇校的時候對林期說過類似的話,原來認為自己被讓利的感覺是這麼難受嗎?
程祈安不是沒從别人那裡得到過超出付出的利益,可他從沒有過這種感覺。為什麼越是親近,越是難受?
“祈安。”林期額頭抵着程祈安的額頭,“不要多想,好嗎?就像我們無數次的計劃安排一樣,現在就是最适合我們的,不用為此感到抱歉愧疚,我們是一體的。”
熱意湧上眼眶,程祈安看着他灼熱深沉的眼眸,半晌後鼻音濃重地點了點頭:“嗯。”
最終在程祈安的強力堅持下,林期沒有直接選擇退學,而是在和老師的商量協調下選擇休學,休學的時限最高是兩年。
程祈安是抱有一絲堪稱僥幸的希望的,他覺得隻要在這兩年内事情有轉機,林期的大學生涯還可以繼續。
抱着這個想法,程祈安更是拼了命。他抓住學習之餘的一切時間,想各種法子掙錢,在留下幾口飯錢後,全都打回去。
林期沒資格不要,隻能在無數次視頻時難掩心疼悲傷地看着他,告訴他一切都好,然而卻從不在李奶奶清醒的時候給他視頻。
因為李奶奶每次難得清醒的片刻,總是會在意識到自己的狀況後,心痛驚懼自己竟然變成這樣一個大拖累,總是哀切懇求。
“我這是在拖累你們啊!”
“你們别管我了。”
“讓我死了吧……”
……
林期痛苦不已,他心疼李奶奶,叫她這些求死的話說得心肺俱裂;他心疼程祈安,不敢把這些話叫他知道,頻添傷心。
開始他總盼着李奶奶意識清醒,認出他來。漸漸的,他不再這麼希望了,他覺得她就這麼忘記一切,好好安享晚年對她而言可能更好。
三個人都在這場看不見頭的漩渦中痛苦着,越清醒越痛苦。
大四上學期寒假,程祈安放假回家,這個年注定不可能平靜——林期休學時限到了,開年他要是不到學校報到上課,學校會直接退學處理。
“你去上學,我留在家照顧奶奶。”程祈安說出自己的計劃,“我現在大四下學期,沒什麼課上,不在學校也沒什麼問題。”
“這是你抓緊時間找實習的時機。”林期冷靜說着。
“你的學曆問題迫在眉睫,先解決你的問題再說這些。”程祈安蹙眉,急切說道。
林期安靜片刻後,反問:“半年後呢?你還打算在家照顧奶奶多久?”
“等你拿到畢業證再說。”程祈安毫不猶豫地回答。
“然後你錯過應屆畢業生找工作的黃金時間,換來我一個聾子一本普通本科畢業證?”這話飽含自嘲自貶,可林期語氣如此自然順暢,好似這番話他早就在心裡盤算許久。
程祈安愕然地看着林期,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這種陌生的情緒,平靜消極但堅決,可多年在對方面前的強勢作風讓他繼續說道:“這筆賬不是這麼算的。”
“不是這麼算?那怎麼算?”林期反問。
程祈安啞口無言,從利益的角度出發,林期說得很對。擱任何人這樣給他分析,他都會點頭同意。
可這個人是林期,他無法接受自己爬出沼澤的代價是将林期作為墊腳石踩進沼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