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期待又癫狂的神情,我好像看到了自己,好些瞬間我都有些恍惚,心裡生出一絲悲憫和不忍。
但很快我便告訴自己。
——這是我做成的第一筆交易,我會這樣是正常的,以後看多了就不會了。
——這是他自願的,代價我都講清楚了,我又沒有欺瞞他。
我就這樣說服了自己,最後完成了這筆交易。
生命湧入體内的那刻,我感受到莫大的振奮。
可這振奮裡摻雜着愧疚、不忍、自責,生命浪潮退去後,它們全留在沙灘上,細小卻紮眼。
在這種情緒的催使下,我沒在此地多留,很快就走了。
但那個号碼我卻十年沒變,我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我冥冥之中覺得應該給自己的情緒留條後路。
現實也确實如我所料,我沒有從與各種各樣的人做的越來越多的交易中,修煉出一副鐵石心腸,反而變得越來越容易悲憫、愧疚、自責、不忍。
我開始降低自己向那些人索取的報酬,減輕我的負罪感,這樣我才能自洽。
我在全國各地打轉,十年的時間,我又來到了程祈安和林期所在的城市。
表面上是順路,實際上是我知道林期的壽命即将完結。
正在我糾結是主動找上門還是等着林期可能會打來的電話時,程祈安給我打來了電話。
我迅速到了地方。
我驚訝他們十年沒換住所,也感歎程祈安十年還不知道真相,更唏噓林期到死還不打算告訴程祈安這件事。
林期說他怕程祈安生氣,更怕他自責,就這樣好好的死去不是很好嗎?
我問:“你甘心嗎?”
林期沒說話,我知道,他有些不甘心。
程祈安不是個傻的,我看得出來他有所懷疑。
而且,我要幫他們續來世姻緣,到時候他們想起這世的記憶,閑來無事瞎琢磨的時候,琢磨到這件事上怎麼辦?不如現在将所有的事敞開了,免得留後患,藏隐雷。
所以,我無視程祈安從櫃子裡露出來的手臂,将事實真相說了出來。
幸運的是,他們并沒有因此鬧矛盾,還挺一緻對外的。
一個跟我唱紅臉,一個跟我唱白臉。
嗨,不過沒關系,我其實挺樂意見他們這樣。
紅線消失,姻緣締結的那刻,我感覺到生命從我體内流逝。
我不想讓這對有情人再背負不屬于他們的心理壓力,我轉身離開,拒絕了他們的相送。
下樓的時候,我又見到那個曾經盤在程祈安骨灰盒上的女鬼——他叫周慧,是程祈安的媽媽。
不用特意去查,看起來相差一輩的歲數和相似的眉眼,以及從林期那裡聽到的關于她的隻言片語,綜合起來就能判斷出來。
十年來,她應該一直在林期附近遊蕩。
準确地說,她其實是在程祈安還活着的時候遊蕩在程祈安身邊,程祈安死了以後遊蕩在程祈安的骨灰盒附近。
我輕歎了口氣,轉身叫住了她。
我給她施了法,她記起了生前事,這樣她才能在七天後投胎轉世。
“要我幫你告訴程祈安你一直在她身邊嗎?”我問。
“不要打擾他了,他要是想到自己那些痛苦狼狽的時刻被我看見過,他又該不好意思了。”說着她雙眼含淚,溫柔地笑起來,“他那孩子,最要強了。”
我沒再說什麼,低頭笑着,轉身離開。
我在剛才的術法裡加了點東西,能讓她可以看見鬼魂,希望她能在最後七天好好看看想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