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覺得自己在兩性關系方面成熟得太早了。無論是從小在俱樂部鑽過的女士的裙底，還是從更衣室牆壁的洞裡偷窺到的隔壁女衛生間的景象，他覺得該看的他全部都看過了。更别提他的哥哥們經常會帶女孩回到他們共用的酒店房間，而這種時候他明明很清醒卻被勒令要閉上眼睛裝睡。

然而此刻，他捏着女孩裙子拉鍊的手指卻因為緊張而發抖。他将她金色的卷發全部攏到右側，緩緩拉下半截裙子的拉鍊，随後敞開左側的半邊布料。他的神色近乎莊嚴，與他平日裡一貫玩笑般輕挑的姿态不同，他的手指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你看到了嗎？”女孩側過半邊臉，“我猜應該是青了。”

“Yeah，這裡一大片的青紫，”他皺着眉，手指輕輕觸碰着她肩頭的皮膚。

“Ouch！”她龇牙咧嘴的輕呼了一聲，“别碰别碰，”她偏頭看向他，眼神中又恢複了一些往日裡的神采，“除了有點疼應該沒什麼事，”她頓了頓，“但是你再不幫我把拉鍊拉回去，讓我重新穿上外套，我就要被冷死了！”她半開玩笑的說道。

在男人重新将她裙子的拉鍊拉上，幫她套上大衣後，她轉過身面向他，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在這裡不要動，我出去打電話報警。”

警車和救護車比想象中來得要快。

他們是在警察的陪同下坐着救護車走的。在女孩的堅持下，Michael甚至是被用擔架擡上的車。他對此的意見并不是很大，甚至還有些興奮，“這是我第一次坐救護車！”

車上，在女孩陳述了事情的經過後，一位警官将筆收回到上衣的口袋裡，雙手交叉在膝蓋前，“我知道這個人，”他回憶道，“他有精神疾病。之前就因為行為極端被關起來過，但沒過多久又被放出來了。”

“他應該關在精神病院。”Michael躺在救護車裡的單闆床上，歪着頭看向他們，眼神裡帶着倔強的堅持，“他會給無辜的人群帶來危險。”

“我知道，”警官攤了攤手，“但是他的家裡人不付錢，政府也養不起這麼多精神病患者。”他聳了聳肩，“遇到這種罪犯我們也沒有辦法。”

在半晌的沉默後，Michael看向正皺着臉被護士握着手腕消毒的女孩，“你的手怎麼樣了？”

護士剛要說什麼，就聽女孩搶先開口道，“我感覺要是路上再堵車一點，我們再晚到醫院一點…”她頓了頓，在看到男人和護士都變了臉色後，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重新開口道，“我的傷口就長好了。”

“噗—”男人沒忍住笑出了聲。

“Hey，你不能笑，在你拍MRI片子前，我不能确定你的内髒有沒有受損。”護士連忙制止笑的肩膀不停抖動的男人，随後她又轉頭看向女孩，“親愛的，你也不要過于樂觀，在我看來你的手上需要縫很多針，我現在也無法确定你的手筋受損有多嚴重。所以我建議你不要再亂動你的手。”

坐在不遠處的警察喝了一口咖啡，他的手臂搭載一旁的扶手上，對着女孩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你女朋友？”

“我們其實是親戚。”女孩突然出聲道。

包括Michael在内的所有人都因為女孩的話愣在了原地。

警察像是被氣笑了，“你當我是傻子還是瞎子？”他的視線在兩人的臉上打轉，挑破兩人膚色的差異。

“Well，他是我的遠房親戚，”女孩想擡起手腕作手勢，卻被護士連忙按了回去。她有些無奈的輕笑了一聲，随後開口解釋道，“我叔叔的繼母的姐姐的丈夫的前妻是他媽媽的繼父的女朋友的妹妹。”

Michael努力抿着嘴憋笑，卻在看到警察和護士茫然的眼神後實在沒忍住，“噗哈哈哈，”他大笑出聲。

“Hey！”護士被笑聲打斷了思緒，她看向躺着的男人，聲音變得有些嚴厲，“我說了你不能笑，這很危險！”

Michael縮了縮脖子，重新抿緊了嘴巴。

Michael的檢查是在警察的陪同下完成的。

“我希望我老婆對我的愛有你女朋友對你的一半多。”在Michael從MRI掃描儀上下來後，警官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沒頭沒尾的感歎了一句，“我以為将對方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還要重的愛情隻會發生在電視劇裡。”他聳了聳肩，“嘴上誰都會說我會為了我的愛人吃子彈，但是在我從業的這麼多年中，我見過所有夫妻和情侶都會在危險面前各自散開。”他擡頭看向不遠處的歌星，語重心長地說了一聲，“你要好好珍惜她。”

Michael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到底沒有解釋他們的關系。他垂着眸子，在半晌的安靜中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他與女孩彙合的時候，她的右手已經被纏上了紗布，又用醫用手套作了固定。她低着頭坐在醫院的椅子上，金色的卷發垂在臉側，讓人看不清神色。

“Hey Lily，”他走上前，在她的身邊坐下，“你的手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

“Hey，”女孩擡起頭，疲憊的神色在看到他的一瞬間被收斂進眼底，她彎了彎眼睛，“你不會相信，在我說我今晚又必須要去的派對後，醫生還是把我的手包成了這樣…”她擡了擡手，玩笑般地抱怨道。

Michael卻從她表面上帶着笑的眼神中分辨出眼底的幾分切實的憂慮。

“怎麼了？”他交疊着雙腿，手腕撐着身子向她的方向靠了靠，語氣裡流露的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

“我在想，”她看向他，眼裡依舊帶着笑，“如果我現在告訴Carole我今晚不去了，她會不會殺了我。

“怎麼會？”他皺着眉，像是無法理解她的問題，“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你如果告訴她發生了什麼…”

“她不會在意的，”女孩聳了聳肩，“她隻在意我臨時的爽約會讓她顔面掃地。”

“别這麼想你的媽媽，”他清透而明亮的眼睛專注地看着女孩，語氣溫暖而堅定，“我想她一定不是這樣的人，沒有母親會這樣對自己的孩子。”

她抿唇笑了笑，将視線轉移到另外一側，沒再說什麼。

Michael的MRI結果幾乎是和他的保镖Bill Bray前後腳來的。

“Michael！”隻見一個強壯的中年男人正向他們快步走來，他下巴上的絡腮胡随着他急促的步伐顫抖着。

“Michael，你怎麼樣？”待他走近，他碰了碰歌星的肩膀，在他的身邊坐下。他的視線在看到女孩後停頓了片刻，到底沒說什麼。

“Hey，Bill！”他輕聲道，“我沒什麼事。”他揚了揚手裡的MRI結果，又轉頭看向一側的女孩，“Lily傷的比較重。”

Bill将視線轉移到女孩纏得嚴實的右手，随後點了點頭，打了聲招呼，“到底發生什麼了？”

“我們到車上再說，”他擡起眼看着人來人往的過道，又轉向女孩，“我們先把你送到酒店？”

“Oh沒事，”女孩聽到他的話回過神，“我不去酒店了，我打算直接飛回紐約。”看到男人瞪大的眼睛，她解釋道，“我明天晚上還要去Mozambique，今晚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

“Gee，你的手這樣明天去Mozambique真的沒事嗎？”他皺了皺眉，“那我們送你到機場。”

“真的沒事，我已經叫了車，司機很快就到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快回去好好休息。”說完她看向歌星身後的保镖，“你帶他回去，我就先走了。”

“Hey Lily，”他握住她的手臂，回身用餘光看了一眼Bill後，抿着唇小聲對女孩說道，“讓我為你做點什麼。”他的語氣帶着一絲請求的意味，“至少讓我送你到機場。”

“Michael，”她藍色的眸子真誠而明亮，“我不希望你對今天的事情感到愧疚。”她揚起眉毛，“這不是你的錯，更何況我們都沒什麼大事。”她停頓了片刻，低頭笑了笑，“我隻是做了我認為對的事，”她重新擡頭看向他，“所以你千萬不要覺得對我有虧欠。”

他看着她溢滿了笑意的眼睛，突然想到David Bowie曾經對她表達過的不滿。他記得在Mauritius陽光明媚的正午時分，金發碧眼的男人控訴她明明有那麼多可以分享的機會，卻選擇了隐瞞格萊美評選制度改革這麼大的事。

就好像明明你們在一起做了很多事，度過了很多時間，好像明明你們關系很近，可是最後你卻發現你還是對她大部分的生活一無所知。

他又無端想到女孩今天對于她倫敦腔的解釋，這才突然發覺她繪聲繪色講的故事其實完全轉移了重點，以至于他想問的關于她過去的問題最後一個都沒能說出口。

好像她從來沒有信任過任何人。

他收斂了神色，掩下眼底的複雜，最後隻是輕笑了一聲，“那我們送你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