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嘭地一聲把杯子砸碎,捏着手上的玻璃片猛地抵住李翠萍脖子,沉聲道:“我看出來了,你還是想死,是被救活了心裡不高興對麼?那行,這回不用你喝藥,我直下手。到時候有人問起來,就說是你自己想不開又尋死了,不會有人懷疑我。這回我一定讓你死的幹幹脆脆又便利,絕不拖泥帶水,你覺得怎麼樣?”
“你,你……”
她顫顫地指着路昭,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吓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路昭的行為對她來說太過出格了。
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兒,應該是文靜,腼腆,内向又軟弱的。過去這十幾年,她也的确一直是這樣。
然而現在,看着她這雙冷冰冰的眼,李翠萍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孩子。
她看上去還是那麼安靜,還是那麼瘦弱。但是她的眼裡,燒着一把火。
那火不是滾燙的,而是藍瑩瑩的,鬼火一樣,沒有溫度,像在看一個死人。
咻得一聲,李翠萍突然感覺心中一抖,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悄悄爬上後背,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原本謾罵的話被咽了回去。
因為她突然覺得,她說的是真的,自己如果真的敢惹她,她就要讓自己去死。
溫順地塌下肩膀,李翠萍突然矮了一大截。
欺軟怕硬的本能占了上風,讓她清晰地意識到,以後再也不能這麼對這個已經長大的女兒了。
“不罵了?”路昭問了一句,沒有得到回應。
她扯過凳子坐下來,端起那碗味道詭異的面,嗦了一口,一臉扭曲地停下來。
“我要請個保姆,本來是為了照顧路恒的。不過現在看來,還得再請一個專門做飯。”
“那哪兒行?我們哪來那麼多錢?”
“沒錢就想辦法,要麼你煮飯。”路昭說道:“别想讓我學,我對做飯沒有一點興趣。”
李翠萍嘴巴動了動,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路昭又道:“我幫你問過了,廠裡說你的身體不好,原來的崗位是做不了了。可以幫你調個輕松些的崗,要不要答應,你自己想。”
“不,我不調崗。”她可不想随便被安排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
畢竟她的崗位,不僅僅是一份工作,那是她父親留給她的。
李翠萍的父親和她母親都是李家村的人,不過由老婆子是外面逃難過來安家的,是小姓。
兩人長到十幾歲,就聽從家裡的安排結了婚。
那個年代比較難,李青石結婚沒兩年就去當兵了,這一走就是好些年。
剛開始還有消息,過了兩年,就一點兒音信都沒了。
有人說他上了戰場犧牲了,有人說他執行任務失蹤了。總之,等李青石回來的時候,由老婆子已經又嫁人了。
她嫁去由家生了倆兒子,女兒李翠萍也已經快十歲。
李青石回來一看,事情已經這樣了,沒辦法,隻好辦了離婚,帶着女兒進城去生活。
他轉業安排了工作,在城裡分了房,這條件,可比尋常村民要好太多了。
由老婆子一看,立刻要跟着前夫來城裡,為此還和由家吵了架,死活要跟來。
可惜由家不放人,李青石也左右為難,最後請了政府人員幫忙調節,才算把事情弄清楚。
李青石本人是什麼意見都沒有的,他知道由老婆子是以為自己死了才改嫁,并不覺得她有錯。
她想跟來也不是不行,隻是他不滿她因為改嫁就冷待女兒。
由老婆子當然是連哭帶求指天發誓要跟着死而複活的前夫,不然就一頭撞死。
沒辦法,人家本人不願意,由家也不能真的強留。
但媳婦跟人跑了,總要有說法,于是要了李青石一筆錢,這才了了這孽緣。
卻沒有想到,由老婆子跟着去城裡,不到兩年,李青石就因病去世。
他本來就是因為傷病才轉的業,舊傷複發連帶并發症,沒多久就去了。
但在去世之前,把他工作留給了李翠萍,任由老婆子怎麼要死要活都沒有改口。
因為這,由老婆子不僅恨上了李青石,還恨上了李翠萍。
等李青石一死,她就卷起包袱回到了老家,又跟了由家那個丈夫一起過。
後來這些年,除了打秋風,她就沒和李翠萍這個女兒來往過。
一想到這些,李翠萍就淚流滿面。
哭自己親緣淺薄,父母丈夫兒女都不如願。
越想越入迷,幹脆抱着被子嚎啕大哭了起來。
路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正好手機提示音響了,打開一看,是‘李太太’終于發來消息,說在資金已經到位,可以做下一筆交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