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廚道:“沈醫生還是老樣子?”
沈琮點了點頭,黃廚的視線落在應慎之身上。
“應小朋友呢?”
應慎之道:“我和沈醫生一樣。”
黃廚回到後廚忙活,沈琮帶着應慎之來到了一旁的窗前,這裡有一雙人位。
兩人面對面坐着,之間隻剩下一張四方小桌的距離。
不到半臂。
應慎之看向窗外的行人,陷入了虛無的發呆。
沈琮有機會打量眼前的少年,應慎之的睫毛很長,在光線下将他的黑色瞳仁襯得更加幽深,像是看不見盡頭的深海斷崖。
沈琮微不可查地擡了擡眉,眼底有些難以言說。
熱騰騰的面被端了上來,短暫地打破了兩人的沉默。
黃廚笑盈盈對應慎之道:“應小朋友,我的手藝可是一流的,尤其是這豬肝面!”
“好好嘗嘗,若是好吃,記得給我在留言闆上留好評啊!”
黃廚的嗓門很大,應慎之腦袋有些嗡嗡作響,他練練點了點頭,帶着象征性地笑容。
打發走了黃廚,應慎之的肩膀松了松。
沈琮從桌面上的竹筒裡抽出一雙一次性筷子,将兩端磨了磨,才遞給了應慎之。
應慎之淡淡地結果,下意識地道謝:“多謝沈醫生。”
沈琮輕笑一聲:“不必這麼拘謹,叫我沈哥也行。”
應慎之對上他的眼睛,輕聲:“哥哥。”
沈琮的動作一滞,最終也沒再說什麼。
他自顧自地吃起了面。
應慎之有些慢條斯理,沈琮已經吃完了一大半,應慎之面前的面看起來是絲毫未動。
他吃得太過斯文,似乎在克制自己不發出一絲聲音,不知是不是長期養成的所謂的家教。
沈琮不由地開口道:“面要吃得快一點,會更好吃。”
應慎之愣了一下,看着碗内已經快要發坨的,似乎要爛掉的面條。
他在沈琮的注視下,嘗試吃得快了些,卻在猛然發出聲音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沈琮的眼睛不由地眯了眯。
他很快捕捉到了少年臉上短暫地驚訝。
并且從他這份驚訝中查探到了突兀的慌張。
像是孩子犯錯之後,等待懲罰的表情。
沈琮輕聲開口:“不用怕,這是很正常的聲音。”
“是被允許發出的聲音。”
應慎之詫異地擡了擡眼。
眼前的儒雅男人太過溫柔,笑得恰到好處。
“在我這裡,這種聲音無傷大雅。”
應慎之像是得到了許可,變得不那麼束手束腳。
泡發的面條口感大不如前。
但應慎之卻覺得不錯,比以前吃過的任何一碗面都足夠滿足他。
也許是因為,這次他成功在它爛掉之前,吃完了這碗面。
……
兩人走出面館,夜晚的風吹随着開合的門,吹在兩人的臉上。
初秋的天氣有些涼爽,應慎之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沈琮注意到了他的反應,将自己的圍巾繞在了他的身上。
應慎之再次在心裡感歎:“沈醫生還真是,夠體貼的。”
兩人并肩朝着停車的地方走去,應慎之下意識地低頭,半個臉都埋進了圍巾之中,圍巾上還帶着餘溫,以及男人身上的氣息。
是帶着古龍香水和淡淡煙草香的味道。
應慎之當下有些困了。
于是,當他靠在椅背上的時候,眼皮已經随之打起架來。
沈琮側目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人,不動聲色地剝開暖風。
車内開了暖氣,行駛了一段時間後,外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郊區的車流不是很密集,這輛黑色的賓利顯得有些形單影隻。
應慎之靠在椅背上,周圍被男人的氣息包裹,逐漸陷入了半夢半醒之中。
完全堕入夢境的感覺很不好受。
應慎之似乎感覺到了鼻腔的黏膩,眼前閃過種種景象。
突兀的車笛聲恨不得将他的腦袋砸穿,耳畔始終留下回蕩的鳴叫。
緊接着,他聽到了玻璃破碎的聲音,以及自己瀕死前粗重的呼吸。
驟然,如墜冰窟。
他突然感覺到一陣窒息,在水中掙紮求生。
冰涼的河水生硬地灌入他的背部,像是一根殘忍的導食管。
他忍着不适,恐懼卻撕扯着他,他迫切地想要從着重複上演的噩夢中掙紮而出。
沈琮被副駕駛的動靜吸引,他注意到應慎之的臉色變得很慘白,額間的碎發已經被汗水打濕。
少年眉頭緊鎖,唇齒打顫。
看起來太過可憐。
沈琮将車靠邊停下。
他先是輕聲喚了喚應慎之的名字,試圖溫和地将人叫醒。
應慎之并沒有如願醒來,他蜷縮在副駕駛上。
從他微顫的唇齒之間,吐出陣陣不像是人能發出的聲音。
像是幼犬低聲的抽泣,斷斷續續,像是外面半死不活的小雨,淅淅瀝瀝。
沈琮伸手用手帕擦了擦少年額間的細汗,少年的汗珠有一些粘在了他的手指上,溫熱,黏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