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的視線帶着強烈的渴望。
“我有事。”舒星未道,“下次吧。”
一般來說,會明白“下次”是拒絕的意思。
今天很特殊。
他自己想和宴舊一起過。
“還是、下次嗎?”
“有人等我。”
“……”
同桌無言以對,隻能看着他的身影離開了教室。
下課已經半小時了。即使是收拾再拖沓的人,這個時候也已經離開了教室。
同桌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他的手再次無意識地在課桌上扣來扣去,絲毫不在意木刺沒入指縫,留下了黃漬一樣的血迹。
直到整個教室隻剩下他一個人,也沒有離開。
“不能出去……不想回去……”
“為什麼、不答應——”
空無一人的教室裡。
同桌的口裡絮絮叨叨地、神經質地發出聲音。
但是,即使他在特地拖延,也無法擺脫自己腦子裡“七點”這個時間。
六點半。
同桌搖晃着從座位上站起。
他戰戰兢兢背上書包,朝着校門口走去。
同桌本想繞路,避開原本的路線,但是……巷子的盡頭處卻站立着一隻瘦到吓人的野貓。
這裡,怎麼會有貓?
他最怕貓,而且對貓毛過敏。
那雙渾濁的畜生的眼珠,讓人覺得寒意上湧,不由聯想到了前段時間在學校看到的腐爛貓屍。
被某個學生虐-殺。
在這之後,屍體被随意丢在了草叢裡。
而眼前的畜生,和他當時看到的那隻貓,很像。
【該不會,就是……同一隻貓吧?】
這個念頭驟然升起。
觸電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他後退了幾步,咬咬牙,打算按照原路返回……突然出現了幾道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
是其他班的學生。
三男兩女,眼珠子盯着他的動作。
“這麼巧啊,一起去吧。”
“剛才還在想,你會不會故意不去呢?”
手臂伸了過來,攬住了他的肩膀:“怎麼又是你一個人,星未呢?他怎麼不來。”
同桌咽了一口口水。
“他……說、說等下就過來。”
“是嗎?這次可千萬不能爽約啊。對了,我們今天就去KTV玩吧。就是老地方,你記得把地址發給星未,免得人找不到地方。”
說着,攬住他肩膀的手終于松開。
幾人重新站在一起,開始說說笑笑地走在前面。
同桌跟在他們身後,握着書包肩帶的手攥緊了。
雖然是重點學校,但周圍的娛樂設施并不少見。
在新開的網吧的二樓,就是KTV的包廂。
裡面全都是嗆鼻的煙味。
時不時有刺耳的音樂,從狹窄的走廊裡傳來。
幾人熟練地和前台的老闆打招呼,然後嘈雜着直接走到了包廂裡,留下了同桌一人站在原地。
老闆斜瞥了他一眼。
“你這次有錢了嗎?”
“有、有的。”
他上前,從書包裡拿出了手機,然後掃碼支付了幾人的費用。
“還有煙錢。”
“……煙?”
同桌瞬間凍住了。
老闆不耐煩地瞪着他。
“你沒聽見嗎?說了是老一套。趕緊給錢!”
“……”
同桌手一抖,不敢再說話,又一次掃碼付賬。
手機時間顯示,現在是晚上七點整。
他很想在原地再磨蹭一會兒。
但身後又新的客人來了,将他從原位置擠走。
他慢慢地、走向了走廊深處。
那些甬道像是幽暗的眼珠,盯着他的一舉一動,讓他感覺到滑膩的恐懼爬上了後背。
僅僅隔着一扇門,包廂裡傳來了幾人嬉鬧、調笑的聲音。
“我就知道,你們更喜歡舒星未那家夥。”
“哈哈,可不是麼?因為他的那張臉夠好看啊!”
“你喜歡男生?”
“不是,隻是想交個朋友而已,别說的那麼難聽——”
“哎,心虛了嗎?”
哈哈哈。
那些人放肆地笑着。
笑聲鑽入耳蝸。
同桌感覺自己的呼吸越發急促,喘不過氣來。
滋滋。
滋滋——
刺痛感從小臂位置傳來。
同桌不敢推開門進去。
他的腦海裡閃過了一幅畫面。
昨天對方沒見到舒星未過來,将煙頭摁在自己手臂上。
那樣鑽心的疼痛,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來了——
幾個月前,那幾人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找到了正在和其他人吹噓攀談的自己。
“聽說,你是舒星未在學校裡唯一的朋友對吧?”
是……對。
他一直在學校裡這樣說。
其他人羨慕、佩服的眼神,讓他感覺很好。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
或許是因為其他人會來問他怎麼辦到的、問他舒星未相關的事情吧?他很自信地說着。
從小到大,因為口吃的事,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同學之間這麼受歡迎……
反正舒星未也不可能會專門反駁這種事。
撒謊、胡說又怎麼樣。
于是,他自然地擡頭,輕松地說道:“當、當然了!是找他、有什麼事嗎?”
很快,對方笑容滿面地說,讓他幫忙把舒星未約出來,沒說到底要做什麼。
但同桌還是答應了下來。
然而——
舒星未卻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隻是說“有事”……卻連到底什麼事都不告訴他!
面對獨自一人前來的同桌,圍着ktv坐着抽煙的幾人,露出了異樣的表情。
“你以為,我們會專門和一個口吃的殘疾人玩嗎?”
從那個時候起,他的處境無疑墜入了地獄深處。
施-虐的幾人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停住了落在他身上的、暴雨般的動作。
“雖然你們不是朋友,但至少是一個班的吧?做為同學,應該也可以試試?再給你一次機會。”
仿佛看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能做的事,就是瘋狂地點頭、點頭。
“當然……當然了!我們、不止是同學,還是——同桌啊!”
“如果你把舒星未叫來,我們就原諒你之前撒謊這件事……哈哈,别擔心,不是什麼大事,既然你當了他這麼久的同桌,應該能夠辦到吧?”
明明平時說得上話——
本以為……一次一次的邀請、嘗試,一定會有機會。
可是舒星未,卻沒有一次回應他的期待。
同桌感覺自己的手指,又癢了起來。
窸窸窣窣。
皮膚傳來被抓撓的刺痛。
他神經衰弱,發出了呻-吟的聲音:“我的頭、好痛……”
他們暫時不知道自己在撒謊,但如果發現了舒星未不會來,那些人會怎麼對他?而且,剛才老闆說了,這次他們又點了煙,如果又用那個滾燙的東西——
【怎麼辦……怎麼辦……】
【求求你了,怎麼辦,我的頭好痛……】
“喂,你站在門口幹什麼!”
身後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五個人中的男生,先上廁所再去的包廂,見到了站在原地的人。
對方背對着他,直勾勾地看着門,沒有理會他的聲音。
見他遲遲不反應,男生不耐煩地皺眉,伸出手,毫不留情,猛地推攘向他的肩膀:“快點進去,别他媽擋在這裡,給誰看啊你。”
身體倒向了門。
但是——手臂和腿卻沒有移動位置。
夏天的短袖,在推動的時候露出了潰爛的皮膚。
男生正要開口謾罵,卻在看清的那一刻,理智崩潰,發出了恐懼的大叫。
那、那是——什麼東西?!
下一秒,被指甲掀開的皮膚層裡,猛然伸出了舌頭,朝着他的方向襲擊而來。
晚上七點半。
KTV的包廂不隔音,時不時有噪音飄了過來。
在無限嘈雜、充斥着煙味的走廊裡,位于深處的包廂走廊内部,無人注意到這裡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