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覺到了舒星未的遲疑,對方從樓梯上慢慢地走了下來。
那張藏匿在黑暗裡的臉,顯露出了完全熟悉的模樣……是表情陰冷的宴舊。
眼前的人隻穿着單薄的衛衣。在逐漸變冷的空氣裡,似乎連他的發絲都沾染上了寒氣,讓人意識到,沒有舒星未的提醒,他連照顧自己都做不到。
“你……怎麼在這裡。”
他有點茫然。
“我在等你。”
宴舊看着舒星未,一會兒後,黏糊糊地蹭了過來。然後低下頭,讓他一伸手就能碰到他的臉。
“昨天帶了禮物,我很開心。忍不住想了你一天,一直在等你回家……但在知道你有其他朋友後,我擔心你以後會越來越晚回來,所以這樣。你會嗎?”
這是完全劣勢的姿勢、語言。因為他習慣性的示弱動作,空氣中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
【隻是因為缺少安全感嗎。】
舒星未發現,自己僵硬的身體緩和了下來。他伸出手,輕輕捏了一下對方的臉頰。
“不會的。”
舒星未收回自己的手,卻突然被宴舊抓住,牢牢地放在了臉頰上。那雙灰色眼眸在他的手底翻湧着。
“那個人,隻是普通同學吧?”
宴舊指的是送他回來的穆緻和。考慮到對方的主角身份,這不是一個能夠輕易回答的問題。
舒星未謹慎道。
“……是吧。但也算朋友。”
他描述的很模糊。因為如果有可能的話,舒星未其實并不想讓宴舊和對方接觸。
主角身份特殊,會和很多危險事件扯上關系,按照慣例來說,肯定會波及到身邊的人。
【把宴舊交給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天氣這麼冷,回房間吧。這樣會感冒的。”
舒星未擔心地說道,抽回了手。
他往樓梯上走了幾步,卻沒有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忽然意識到宴舊沒有跟上來。
他轉過頭:“怎麼了?”
宴舊依舊站在原地。
聞言,定定地看了他幾秒,突然低下了頭。
“……沒事的。也沒怎麼。”垂下的臉讓舒星未看不清表情,“隻是有點意外。因為星未還沒有說過誰是自己的朋友呢,乍一聽到,忍不住吓了一跳。”
“說什麼,你也是我的朋友。”
“…………”
舒星未本意是為了安撫,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說出後,眼前的人心情似乎變得更差了。
見他還一直在原地不動,他往台階下走了幾步,主動攥住了對方的手,冰涼的觸感讓他忍不住皺眉。
“走吧。快點。”
在他的催促下,宴舊終于乖乖地跟了上來,眼睛盯着兩人交握的手,露出了相當聽話的模樣。
兩人來到了四樓。
舒星未松開手,朝着自己家門口走去。
“明天見。”
下一刻,宴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你要回去嗎?”
“嗯。”
“等下還要過來見我嗎?”
“今天不行。”
美瞳戴久了,有點不舒服。
舒星未想早點回去,把美瞳摘下來休息一下,如果能研究一下眼睛就更好了。
計劃是這樣的,但是——
“可是,我一直在等你……本來見面的時間就很少。今天真的不可以嗎?”
落下的話音小心翼翼的,身體也很快貼了過來,從身後抱住了他的腰,靠在他的背上。
“求求你了。”
舒星未:“……”
好可憐、那副樣子。
他想讓自己拒絕,不能一味地縱容。
“我的膝蓋站久了,所以現在好痛。星未真的不可以幫我看看,要放棄照顧我嗎?”
明明知道不會這麼巧合,但是——
舒星未還是忍不住道:“痛嗎?”
宴舊的下颌貼在了他的頭頂蹭蹭、頂頂,發出了軟綿綿的聲音:“很痛哦。”
“……我等下幫你看看。”
話音落下,兩人之間陰郁的氣息一掃而空。
“星未,我後天就要參加線上的入學考試了。”
“……嗯。”
“你不在的時候,我努力地認真複習了,一定能到你的班上的。”
雖然他現在讀的隻是公立高中,但是也有普通班、平行班和火箭班的區别。
舒星未知道宴舊是天才,曾經在輔導對方功課的時候,那種過目不忘的能力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不、不如說現實幾乎沒人能辦到。
但這樣完美的人,卻毫無自理能力,有着愛撒嬌的緻命性格缺陷……
宴舊打開了門。
舒星未走進後,看了一眼沙發的位置。
宴叔叔坐在熟悉的破舊沙發上,還是背對着客廳。
電視機是老舊的款式,仿佛時間定格在了十年前,即使在沒有信号的時候冒起了白色的雪花,唯一的觀衆卻依舊目不轉睛地看着。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酒味、以及什麼動物腐爛的味道。并不難聞,隻是有些頭暈。
在這裡,總有一種身處十年前的凝滞感,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陳阿姨呢?”
“她有事。”
“哦,這樣。”
舒星未沒有深究原因。
他對宴舊的父母毫無好感,因為他們根本不配作為對方的父母。
即使在兩人還不熟悉的時候,他能聽到從隔壁傳來的侮辱、咒罵的聲音。
哪怕是誰都不敢反抗的成年人,對孩子有了任意支配的特權,這樣膨脹的自尊足以讓人失去理智。
現在這對父母之所以這麼沉默,大概也隻是因為宴舊長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樣無依無靠,不再可以肆意打罵了。
和他父親一樣。
欺軟怕硬的貨色。
“是這裡嗎?”
“嗯。”
舒星未輕輕碰了碰,有點心疼:“下次不要在樓道等我了。直接給我打電話吧。我會快點回來的。”
如果知道,他就不會和主角聊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