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棄罹一路翻山越嶺,跋山涉水,終于還是來到了他最不想留的京都。
此刻人一趕過來,便急忙往宮裡跑。還沒靠近寝殿,遠遠地,便傳來濃藥味。
霍棄罹斂容,整了整皺巴巴的衣衫,看着樣子還算工整些。
阮關水走了過來,臉上倒也多了幾分愁容。
“王爺。”
“嗯。”霍棄罹點點頭,越過他。
阮關水轉了個身,跟在後頭。
一進了寝殿,一屋子小侍侯着,床榻上,是穿明黃衣袍的順懿帝。自打小記憶,順懿帝一直是威嚴高大的,也從未見如此沒有血色的躺在榻上。
“兒臣,參見父皇。”
順懿帝微微擡了擡手。
霍棄罹近一步跨了過來,走到床榻,順懿帝擡擡手,阮關水便帶着一衆小侍撤了出去。
“父皇。”霍棄罹喊了聲。
順懿帝悶聲咳嗽兩聲,問:“邊關還好?”
“邊關将士各個英勇,父皇大可放心。”
順懿帝點頭,歎了兩聲。
“朕在位已有數載,左右身子骨也不硬朗了,你瞧瞧,一身子病,你說,朕是不是該退了?”
霍棄罹道:“父皇身體康健,許是感點風寒,太醫院太醫醫術精湛,想來不過兩日,父皇便可康健如初。”
順懿帝搖搖頭:“朕啊,這是心病,身病。身病好治,心病難醫。朕在位幾十載,做過最大的無能事,便是與大淩朝不和。先帝多次訓誡朕,分之乃大忌。外朝侵犯,唯有兩朝合為一攻之為勝。你說,朕要你攻打大淩,是不是做錯了?”
霍棄罹猜不透順懿帝心思,卻隐隐能明白他意思。霍棄罹道:“大淩朝内部紊亂,皇帝無能。外不強内必弱,他朝百姓皆也生活艱苦。兒臣愚以為,若不此時攻陷……”
“你心不甘?”
霍棄罹跪了下來,長袍下的拳頭隐隐松開:“兒臣,沒有。”
“大淩之事,我們何必摻和。知你是領着将士一步一步攻略,朕看在心裡。但為今之勢,你也看得到。外朝蠢蠢欲動,我國内也需大淩人才,需銀錢進貢。你是朕的兒子,也是朕的臣。一時心氣起,能起什麼氣候?你回去大可算算,糧草運輸,兵馬修養,皆從國庫裡取。四方邊疆防守,皆需人馬,那麼多人就需那麼多張嘴。如若此時攻打大淩朝,即使大淩淪陷,安頓還需日子。大淩臣子不肯俯首,便會反其道而行之。到時,皆是我朝内亂。你,是想看到如此結局?”
霍棄罹道:“父皇英明,兒臣愚鈍。”
“回去吧。朕,要休息了。”順懿帝轉個身,背對他。
“父皇好生修養,兒臣退下了。”
——
翙府。
霍棄罹一進内府,便見霍斂坐在一池子邊釣着魚。一隻手拿着竿,一隻手便拿着一旁的瓜果往嘴裡送。
“有魚嗎?”霍棄罹心奇。
池子雖大,可裡面隻養了些睡蓮。
“沒。”霍斂擡手指指:“往裡頭放兩條,不就有了?”
霍棄罹順着看,笑了:“你也真是心中生了趣。”
霍斂竿子壓了壓,道:“來了。”
說着,便一擡手臂,一條大魚便随着竿給上了岸。這魚肥碩壯大,一看便覺味道鮮美。
“鐘管家,今兒中午,吃魚。”霍斂道。
鐘三勝接過,向霍棄罹示意。霍棄罹點點頭,他這才讓人拿了下去。
“我本沒這趣,這不正巧聽說你來了,便想着來這侯着了。”霍斂道。
“專找我?不是為了迎接我吧?”
“哪能。自家兄弟回來,得好好辦個接風宴,你瞧,我府上養了好幾年的魚,給你帶來了。這魚入口鮮嫩,名貴得很,能養到這個頭,已是鮮有之物。”
霍棄罹呵了聲:“池中之物,再為鮮有,也終任人宰割。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霍斂,拐這彎跟我講道理?”
霍斂道:“父皇重病,你進了京。跟你說了些什麼,我雖不知道,但也猜得七七八八。啓騁,怎麼說,你也是皇家的人,想必你也猜到什麼,該做點什麼了吧。”
“什麼什麼?我是粗人,不懂你講的是什麼。”霍棄罹扭個身,跨步去了内院。
霍斂轉身,一動沒動,隻見嘴裡吐露出兩字,就足以讓前頭的人停下腳步。
霍斂道:“和親。”
霍棄罹腳步果然頓住,轉身道:“關我什麼事?”
霍斂道:“你是王爺。怎麼不管你事。”
霍棄罹道:“你怎麼不去?”
霍斂道:“輪不着我。”
霍棄罹道:“皇宮内,皇子大堆。”
霍斂道:“太子和親,勢力龐大。宮裡皇子歲數年幼,論權論位,你合适不過。”
霍棄罹堅決道:“你是來我這當說客?誰都一樣,反正我不娶。想必那公主也不願嫁,大淩的皇帝也舍不得。”
“舍得舍不得,也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這話你對我說?”霍棄罹道。
“哪敢。”霍斂微微俯了俯身。
霍棄罹又轉身走了,霍斂跟在他後頭,快些腳步,追上他:“不過若我來說,和親對你來說,百利無害。”
“呵。”霍棄罹冷笑聲,“既之父皇說出了那些話,便要把我再次趕回京都。又欲用和親之事,好讓我安安生生的。不過是奪了我自由罷了。
太子一脈,肆意妄為,狂妄自大。将我留京,就是為了壓他勢,我不得不留。”
霍棄罹落座,瞧見擺正中間的魚,心裡厭煩:“撤了。”
小侍即刻給撤了下去。
“父皇英明,不會讓你吃了那等子虧。”
霍棄罹随便應了兩句,囫囵光顧着吃菜。霍斂知他是無心聽,便也靜了聲,專心吃飯。
果真如霍斂所料,不出了半個月,宮裡的聖旨便傳到了霍棄罹手中,霍棄罹硬着頭皮給接了過來了。
當天下午,霍棄罹便跑路了。
沒說去哪,人就這麼跑了。這把鐘管家急壞了。這要是被皇上知道他逃婚,全府上上下下估計都保不住要掉腦袋。鐘三勝隻得一邊派人找,一邊對外稱去外地遊山玩水,了。
付禧消息靈通,第一個知道這事,跟都勻陽一說,兩人都樂了。
“真逃了?”都勻陽問。
“啓騁居然還有今天,哈哈哈哈小爺樂死了,旨上午接的,人下午跑的,哈哈哈哈。”付禧笑得合不攏嘴:“之桃,要啓騁成婚,比殺了他還難受。”
都勻陽順勢把人摟懷裡:“是啊。不像我們,自願的。”
付禧拍了下都勻陽,說他不正經。
都勻陽思索一番,道:“估計這段時間,是不會出現了。”
付禧有些疑惑:“不找我們,他還能去哪?”
都勻陽道:“這摸不準,說不定,見那位心上人。”
——
陸府又來了個不速之客,說不速之客,還不如說是熟人。
陸抒珩就坐在桌案旁,吃着精美的糕點。
對面是那個逃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