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先前進城打探時,城内人不知亂世歌舞升平之況,對上這隊人身後的不明勢力,以及已大部抵達四處燒殺搶掠眼下不知聚集在何處的黃義軍,若真打起來,勝算恐怕不足五成。
若說安全,與不知外面烽煙風險什麼情況相比,這片剛被屠戮之地都要比危在旦夕的安州城更宜存生。
隻是要防範黃義軍再殺回馬槍,
戚知宵站在馬背打量了周遭地貌,最後選定在麥田後三百米外一處小坡,下馬對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村民搖指:“拿上東西去挖地窖,暫時在這裡落腳。”
村民已将她視作神明,根本未問緣由,便拿起早前舍不得丢下搶出來的家當彎腰應了聲,便争先恐後的跑去幹活。此時此刻無人敢,也無人會偷奸耍滑,他們心中所想一緻,都隻想着在恩人面前表功有用,好能得她青眼長久依附。
戚知霄選在這裡,一是此地剛經了場屠殺短期内人畜不敢來犯,村後林中是可以藏身,但若有人來搜山便會是必經之地,相反剛遭屠戮之地反而會被有意無意略過,安全等級自然要比或有野獸出沒的山中高。
而村民熟識此地知道何處覓食何處取水,有了相對安全的藏身之地,也便于她外出不在他們可以安避禍亂。
雖隻有八人,且一半是老幼婦孺,又無趁手工具,但在性命面前,行動力仍然高效迅速,月朗星稀時,一個按她要求挖出的深兩米内轉三平大小可供十人坐站的地窖便已簡單成型。
戚知宵跳下去試了試土牆濕度,這裡距離火場幾百米遠,中間百米内都無雜草,就是有風刮來也不會蔓延到此,這裡的土地本就松軟适合挖洞,拍得又緊,位處平地,上方無重物不需擔憂坍塌之患,比之後世她出任務時不論環境如何,東躲西藏的簡陋條件已是強上數倍。
她轉過身,借着洞口灑進來的月光看着對面高矮不一站成一排,人人滿身滿臉土垢,神情疲憊茫然,見自己看來蓦地煥發神采的村民,心中微動,面上的神色仍冷冽難近。
“吃飯,休息。”
衆人聽到此話才猛然松懈下來,也才覺腰腿酸痛手指發抖,但無人去埋怨什麼,在這樣一個全由自己動手挖出的避風避險的地窖裡,有如天神降臨解救他們的恩人在旁,隻覺得再沒有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
在其他人累極癱坐下來倚着土壁休息時,蘇芸兒和齊小峰則打起精神在勉強幹淨的裡衣下擺上擦幹淨了手,從包裹裡拿出以備不時之需日日做日日藏起的面餅,抖着手臂緊張的舉過去。
“恩人,您吃!”
“恩人姐姐您吃餅!”
其他人聞言也顧不上休息,手忙腳亂的翻開包袱找出幹糧踉跄着起身舉過來殷切讨好道:“請恩人先吃!”
戚知宵看了眼舉到跟前的幹餅,以及拿着東西的手上覆着的幹土,默了瞬,冷漠轉身腳下用力便翻出了地洞,拉過她方才劃掉附着青草的地皮蓋上時,對着下方齊齊仰頭看着自己的數雙信賴雙眼,隻冷聲交代了句便留了縫隙略作遮掩轉身離開。
不多時,一個如鬼魅般時隐時現的身影,穿行在流淌着燒焦氣味的夜色下快速閃過消失不見。
*
安州府雖城防嚴緊外人難進,但方善安幾人背靠左領軍雖非正規軍,但也已成一股勢力,幾封能敲開城門的路引于他們而言非是難事。
夜深人靜時,方善安站在客棧窗邊遙遙望向已成廢墟的村子方向,思及進城後所見仿若兩方天地的歌舞升平安樂之況,一股不甘,憤恨,便自心底噴薄而出,
憑什麼,憑什麼他們就要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要背井離鄉才能艱難謀生!憑什麼這些人什麼都不做就可以衣食無憂安穩度日!憑什麼這些人可以被人保護安全無虞,而他的妹妹他的近鄰就可以被人肆意殺害!
那灼烈到将天都燒紅的茫茫大火仿佛又在眼前重現,方善安猛地扣緊窗框,眸中赤紅,緊咬着牙關,
不公平,世道不公!為人不公!!!
“方善安。”
冷漠到令人背脊生寒的低沉女聲突然自身後響起,方善安猛地自恨意中清醒,卻瞬息冷汗滴落。方才幾乎要燃燒起來的身體此刻也被僵冷取代,
泛着寒光的大刀就在豎在頸側,屋内何時來了人,刀又是何時被架在脖子上的,他竟是一點不曾察覺。
然而此刻他更在意的卻是她怎會知道他的身份,“閣下認識我?”
“你屬哪軍部下,預備何時争奪安州,出兵多少,除黃義軍外,還有幾方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