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亂軍首領的人頭現在還被定在城外牆上,岌岌可危的城池重新太平,且還在此時刻統查人口,絲毫不懼此刻民心不穩,要求城中百姓以己所能換得庇佑此等強勢有力之舉,真真是,讓人意外,也贊歎。
若不依靠外力,此舉無疑是令安州起死回生最快,最有用的辦法,而那個邊也将軍,他竟能有如此魄力,如此鬼才,如此英勇,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也或是他從前看走了眼?
“如此偏地,竟是藏龍卧虎,實在是意外之喜啊。”
隻不知,這位挽大廈之将傾的将軍最終能将安州城變成何等模樣,實在令人好奇,也實在令人有心一見。
天将破曉時,安州城内大街小巷之中已排滿了等待核查的隊伍,不絕于耳的嗡嗡議論聲,無不是昨日還為衆人唾棄怒罵,險被知州斬首以平民憤,卻不知如何力挽狂瀾一朝翻身為主的戍邊将軍。至于那前知州如今身在何處,是生是死,從一開始就無人關心。
今時今日,人在屋檐下,需受他庇護,百姓對他的抱怨憤慨一夕間全化作了惶恐不安,生怕他記仇要将自己趕出城去,隻能絞盡腦汁想着自己有何過人之處,可換得平安在城中居住的資格。
然有些人不敢對他說三道四,卻敢對以力換得庇護的條文憤慨埋怨,“我們本就是安州百姓,交了稅銀,理應受到城中保護,為何還要再次出力?此舉與剝削百姓有何不同?”
“沒錯!憑什麼還要我們再次出力!”
“他是不是對我們懷恨在心所以想公報私仇?”
說話的人心中不忿,卻到底不敢揚言太高,隻敢混在人群中小聲抱怨,但即便如此,也被街道兩邊站着防止生亂的兵士敏銳聽到,當即便二話不說将說話之人抓出,在其餘百姓轟然驚呼的矚目中,冷聲說道:
“上峰有令,若有人對此軍令不服,敢于行走亂世者,即刻便可出城離開!安州城不護無用異心之人,命百姓周知!”
說罷便将方才所有出聲抱怨的人,一一拉出人群。
嚯!
彙聚成嗡嗡之聲的街道上霎時陷入死寂,聽說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另當别論,他們安穩倨傲慣了,萬萬沒想到新的掌權者手段會如此嚴厲強勢,
外間天地何其殘酷紛亂,安州百姓雖少得見,可卻曾見過那些不得而入的流民瘦骨嶙峋的麻木凄涼之狀,更在不久前經曆險些城破的災難,城外那被鮮血染黑的土地上的血腥味現在還能聞得見,窺一角而知全貌,那亂世之殘酷可以相見,如他們這般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怎能在亂世行走保得性命?
可那幾個被立威的人還被押在前,百姓縱滿心怨言不願,可新城主兵權在手,一家獨大,嚴厲異常,為保命,誰人還敢再有半點怨言?
也因了此強硬震懾,統查工作進行得格外順利,滿城三萬人不出三日便盡數統計分類完畢,次日,便有令下達,征醫,鐵,鹽,糧等鋪,以銀資相抵轉私為公,雖鋪中人仍可繼續留用,可到底從主變從身份大變,
然還未從這強權條款回過神來,官府令又再次下達,征醫者,匠人,不拘男女身無病症在身者,或隻要有一技之長便可為城中所用,享城中銀糧。
消息一出,全城沸騰,本以為新官上任三把火,有那般嚴厲手段在前,日子會極不好過,卻不想,這竟是大大的好事。
誰人不知吃公家銀糧多不容易,可這新令幾乎沒有門檻,隻要有一把力氣在身,便可應征吃饷,緊肅不安的城中陡然熱鬧起來,再加之城令傳遍境内,周邊村鎮百姓源源不斷湧進報名,被此氣氛渲染忽感緊迫的城中百姓也忙争先恐後蜂擁而去,直将那府衙大門圍堵的水洩不通。
但卻并非所有人都對此令額手稱慶,譬如富戶豪紳家中就極為不屑,隻道百姓愚昧隻看得見眼前利益,卻不知背後真意,
太平年間還罷,可這亂世之中,安州又剛曆經戰事兵力緊缺,被征召之人定然是要加入守城之列,有敵軍來襲時,那是要沖在前方拿命相抵的!
更有敏銳者,立時便從政令中察覺,這是新城主有意要化全民皆兵的意思,于危難時刻,若人人能提刀防衛自是最好不過,可這些都是尋常百姓膽氣有限,殺雞殺狗還行,但莫說上戰場殺人,怕是看見亂軍連刀都舉不起來。
要将這些人練成可用之兵,實非短日可行,遂隻歎掌權者異想天開,怕是要弄巧成拙,更有甚者已斷言安州城或不等到亂軍來襲,便會自己作死亂成一團,甚而已有人私下準備要離開此地另尋安生之地,隻可惜獨行不敢走,如今的安州戒備森嚴,隻許進不許出,莫說出城,便連一封書信一隻信鴿都會被當場攔截。
至此,安州城已成鐵桶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