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宋明珠準時到達膳翠樓。
一上到三樓便瞧見謝然守在門口,宋明珠便讓梅花也留在外面,自己推門進去。
她進去時,謝蘊正撐着額角閉目養神,聽到門開的動靜後才緩緩睜開眼。
宋明珠見他目光渙散,一看就是尚未完全清醒,沒開口驚擾,給他倒了盞茶後就坐在一旁等着他醒神。
謝蘊将已經被放涼的茶一飲而盡,狀态總算好了不少。
宋明珠從未見過他這幅樣子,稀奇地盯着瞧,恨不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你這是怎麼了?沒睡好嗎?”
謝蘊揉着眉心,聲音裡也透着疲憊,“别提了,那日我先帶着水杉到這來,将後續可能會發生的事,以及她見到皇帝該怎麼說都交代清楚。我本想着過一天再帶着她進宮,但水杉擔心夜長夢多,說還不如一鼓作氣将事情辦完,”
“沒辦法,我隻好當日就帶着她進宮,之後闡明事情經過,尋找人證物證,聽四皇子詭辯,将四皇子收押審問等等一系列事情忙得我暈頭轉向,直到今兒早上我才從宮裡出來。”
宋明珠小小地心疼了一下,新烹一壺熱茶給人倒上,“辛苦辛苦。”
兩人這麼扯了幾句,謝蘊徹底醒神,說起這次叫宋明珠來的目的。
“我今日出來前,當年的事情算是有了個結果。”
宋明珠湊過去,豎起耳朵,作偷聽狀,“怎麼說?”
謝蘊默了一瞬,而後配合宋明珠的動作壓低聲音,說道:“四皇子非皇室血脈的事已經是闆上釘釘了,要不了多久四皇子就會犯個類似大不敬的罪名,而後過繼給其他外放的王爺,玉碟除名,再過個一兩年,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宋明珠擡手往嘴裡塞了顆葡萄,“活該!”
謝蘊唇角勾起,“到時候如果你想,我帶你去送送他。”
宋明珠厭惡地皺眉,下意識想反駁,一句“他配嗎”已經到嘴邊了,在瞧見謝蘊的表情後又生生停住。
她在心裡着重品了品謝蘊話裡的意思,而後了然,欣然答應,“好啊。”
“隻是,關于唐惜……”謝蘊聽到宋明珠的回答後便繼續往下說,“她既是皇室血脈,那玉碟肯定是要進的,但皇帝目前尚未想到什麼合适的理由,總不能昭告天下,皇帝曾經的妃子瞞天過海,将她曾經心上人的孩子當成他的孩子來養。”
說罷,謝蘊失望地歎息一聲,“雖然我真的很想将這件事公之于衆。”
宋明珠明白他還在為着當初皇帝強逼他做棋子而生氣,順手也給他塞了顆葡萄,“不氣。咱倆是皇帝賜婚,成親那日宮裡肯定也要添點喜氣,到時候我提前去宮裡找皇後娘娘一趟,把皇帝的私庫給他搬空!”
宋明珠說得氣勢恢宏,手掌握成拳揮來揮去,看上去勢在必得。
謝蘊被逗笑,沒當真,随口應和兩聲後便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唐惜的身世暫時還沒有結果,但麗娘的心願倒是完成了。”
“麗娘的心願?”宋明珠想了想,反應過來後深吸口氣,“難道她家裡人……”
“嗯。”謝蘊神情嚴肅,“同樣因為這事不能聲張,過幾天麗娘的家人就會被查出犯了十惡不赦的罪名,斬立決。”
“那麗娘是真的可以安息了。”宋明珠微抿着唇,幾番猶豫後還是問出了那個她一直不敢問的名字,“那水杉呢?”
謝蘊看她一眼,輕聲道:“等當年的事情全部調查清楚,斬立決。”
哪怕已經有過心理準備,聽到最後三個字時宋明珠心裡還是震了一下。
沒再聽到人回話,謝蘊探頭過去确認宋明珠的狀态。
她低垂着頭,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袖口的花紋,不知在想些什麼。
早在剛回到京城時謝蘊就瞧出她不對勁,當時時間緊急,他隻來得及哄那一句,進宮後他怎麼想怎麼覺得宋明珠當時的眼神不對,抓心撓肝地擔憂了好幾日,今日總算是有時間跟人好好聊聊了。
他起身走到宋明珠那側坐下,拉住人揪着袖口的手輕輕晃兩下,将人的注意力拉回來,“在想什麼?”
宋明珠擡頭,一張巧笑嫣然的臉露出來,“沒想什麼呀。”
她說完,跟前的人沉默良久,緩緩擡手将她的眼睛遮住。
突然陷入黑暗,宋明珠卻并不覺得驚慌,隻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謝蘊溫和的聲音響起,“别笑了,好像要哭一樣。”
話音剛落,宋明珠就察覺到自己眼眶瞬間熱起來,水汽逐漸布滿眼眶,最終從謝蘊的指縫中落下。
謝蘊起身到裡間拿了帕子,仔細地将人的眼淚擦幹,又問:“怎麼了?”
宋明珠的聲音裡帶着點鼻音,還有些不自覺的依賴,像是知道眼前人會哄她似的,“我好沒用!”
謝蘊也确實會哄她,他沒說什麼假大空的安慰話術,而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紙。
“看看這個?”
宋明珠淚眼朦胧,等謝蘊将她的眼淚徹底擦幹後接過那張紙,紙上是她曾見過的字迹。
水杉的字迹。
紙上的内容不多,隻說這半月來她看出宋明珠愛吃些點心水果,曾經麗娘也愛吃水果,所以當年她在出宮置辦産業時專門買了二十畝良田專門用來種水果。
現在,她決定将這二十畝果田送給宋明珠,算是報答宋明珠完成麗娘夙願和她的心願的感謝。
宋明珠一字一行地看完,剛下去的淚水又有卷土重來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