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聲傳遍北鹭山,鳥獸衆靈紛紛出逃。夜空驟變,眨眼間陰雲密布,雷聲沒響幾下,雨便落了下來。
四色珠原本聚在洛胥掌間,但随着琵琶聲響,它們逐漸飛起來,拖着金藍紅綠的尾光在屋内亂撞。洛胥手指回勾,這些珠子便聚了回來,可是不到片刻,它們又無法忍受似的開始胡飛。
室内的時空忽明忽暗,除了太清,一切都在亂變。
“你要不要,”洛胥拉長呼吸,終于轉過頭,對晦芒說,“叫一叫知隐?”
晦芒飄在角落裡出神,祂呆呆地望着天,仿佛在迷惑這一刻是真是假。
安奴眼中的火苗越來越小,他躺在地上,魂靈升天,隻剩嘴巴一張一合:“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就該待在墓裡蒼天哪世上竟有此等神樂爹娘你們來看我了……”
江濯越發盡興,自打他學會撥、撚,勾,便沒有比此刻更潇灑的時候了。這數月裡,他因為學琵琶,吃了很多苦頭,後因婆娑門招收新門徒,江雪晴一時起意——
時意君這一生未曾犯過什麼錯,最壞的也不過是偷吃徒弟蜜餞,直到此時此刻,她方才懂得悔恨兩字。
“知隐!”江雪晴扼腕,“是為師耽擱你了,這樣好的琵琶聲,也該彈給象令聽聽!快,把琵琶收起來吧,你瞧這漫山遍野,會喘氣的都聽醉了!”
“師父,我從前總覺得樂理深奧,比通神修道都難上許多,”江濯慢條斯理,“今日才知所謂樂曲,随心随意的最好。”
天啊。
衆人悲鳴,都望向時意君。
怎麼還讓他悟道了!
天南星神識迷糊:“快召李象令……不不……快請太清……”
然而江濯的琵琶不是凡物,在夜中彈起能引亂洛胥的心神,他必須現出太清真身,方能不受侵擾。
江雪晴誘勸無果,将兩眼一閉,決意先躺倒裝死。有她帶頭,婆娑門徒一個接一個躺地,最後連迦蠻都堵着耳朵滾去牆角,恨不能遁地而逃。
江濯醉心琵琶,不知又彈了多久,等到身一輕,人已經被太清轉回屋内。四色珠原本天不怕地不怕,這會兒再見到江濯,竟然都瑟縮起來。
“早知道鎮住你這般簡單,”江濯還要撥弦,“我就是彈上一宿也不累。”
他手指落空,把眼眸一睜,才發現琵琶已經回到了晦芒那裡。
“物歸原主,”洛胥順勢握住江濯的手,“祂離開那琵琶就會心慌。”
“祂還有心啊,”江濯前傾,琥珀瞳緊逼,“那你的心慌不慌?”
“我的心在你那裡,”洛胥等着他靠近,“你慌嗎?”
“慌。”江濯擡指,将四色珠全部召入掌心,“适才它亂成那樣,怎麼不見小的你跑出來?”
洛胥故作沉吟,也不知道是問誰:“為什麼呢?”
“因為它根本影響不到你,”江濯捏緊四色珠,勾起微笑,從齒縫裡擠出字來,“好一個劫燼神,在夢裡扮來扮去——”
叮!
四色珠相碰,江濯倒轉,又墜入昨日之夢。他丢開珠子,惱道:“洛、胥!”
洛胥托住他,從後靠近,再次問那個問題:“叫來的該是哪個我?”
雨聲綿綿,就此淹沒了有情人的耳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