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喜靜,周末基本都是宅在家。剛好還有個客戶的展示頁資料因為昨天斷網沒處理完,他今天就更有理由不出門了。這個客戶是京州城郊的一個小公司,通過春雨剛開通的“雲上市場”注冊過來的用戶,建站加域名服務器總單才五千。其實就是個模闆站,沒有什麼設計,春雨也不會給匹配AE客服來對接,就業務員自己全權負責了。
合同裡的上線日期是下周五,其實不用犧牲周末也來得及。但是客戶不停催樊星,一定要周一上線。因為這單是“雲上市場”的第一單,希望圖個吉利,早點結尾款,另外樊星也是實在不想再被對方公司負責人奪命連環call,就答應周末幫她處理完。那負責人是個操着标準京州口音的大姐,響亮透落,就是性格太急,本來說話就快,語氣又咄咄逼人,給人感覺說話帶風,呼呼往臉上刮。
雲上的母公司AG集團是國内知名的電子商務及雲計算平台服務商,春雨能拿下“雲上”授權很不容易,也非常重視“雲上”注冊過來的客戶。内部從張春雨開始,都是AG的狂熱粉絲,主要負責“雲上”業務的員工連微信都要改成“雲上+名字”的格式。所以就有了雲上時雨這種文藝清新的,也有過雲上吳驚雷這樣風調雨順的。
模闆網站的資料上傳比定制站要簡單的多,本身功能很少,banner圖也是固定的,需要上傳的就是文字部分。那大姐把文件打了個壓縮包,密密麻麻的文件,光證書就好幾個文件夾,好像在叫嚣着“快看看我們公司多牛逼”
樊星用了大部分時間篩選有用的信息,晚上5點才弄完。預覽頁發給大姐時,她高興的要認樊星當弟弟,直說着以後來京州玩,大姐請客一定安排的明明白白。樊星模仿肖瑞的語氣,對甲方的認可表達了謝意。
他一直不太擅長處理人際關系,以前在KTV做前台,現在做銷售,都是最應該八面玲珑的,可他卻一點社交技巧都沒學來。不過在春雨肖瑞團隊的氛圍很好,樊星也算很融入集體了。目前的狀态,已經是他這二十幾年人生的社交巅峰。
晚上11點,樊星躺在床上,邊看梁老師公衆号裡分享的文章舒緩心情,邊醞釀着睡意。
梁老師說的還是對的,試着去做一點最不擅長的事,可能會發生奇迹。當然,也不能勉強。
周一開完早會,工人們各自散去下小區,顔超還是帶着盛赫咺。開會時剛發了工号,盛赫咺迫不及待輸入了樊星家那串id,想查到更多信息。之前用微信搜過工單截圖上的電話,結果搜到一個叫淑娟的微信,頭像是一盆長春花。盛赫咺告訴自己,公司規定不可以打擾用戶,所以沒有加淑娟的微信。
APP頁面很快彈出用戶信息,點開身份證号那欄,顯示王保利是1981年的,算起來35歲,那藏藍色小西裝看上去連25都沒有,不過賬戶信息裡也沒有其他電話了,盛赫咺有點小小的失望。然而這個失望的勁兒很快被其他東西蓋了過去——在集團内部系統推送的公告裡,看到了盛世安這個名字。他厭惡派系鬥争,但不用看詳細内容,也知道是哪邊占了上風。他深呼吸一下,撥通了盛老師的電話。
盛赫咺内心糾結着,想跟盛老師道個歉,又希望電話不要接通。跟她溝通實在壓力太大了,那種畏懼和壓迫感讓他喘不過氣,無論他如今多大年紀,在盛老師面前,都隻是個什麼都做不好的孩子。他很想反抗,難道他做錯了一件事,就要一直内疚和後悔,就不配過好以後的每一天麼?
7月天陰晴不定,上午晴空萬裡,快下班時候卻下起大雨。盛赫咺跑得快,也淋濕了大半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跑得快反而淋的更多。他躲在單元門裡,依着門邊信箱,默不作聲的站着。雨水順着頭發淌下來劃過眼角,他伸手抹了一把。樓道裡很暗,壓抑又無力,盛赫咺甚至懶得出個聲弄亮聲控燈,就這麼在黑暗角落裡耗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盛赫咺腳都有點麻了,突然自嘲般笑了笑,算了,不想了,回家睡覺。他拿出手機,打開叫車軟件,心裡不痛快的時候,什麼事都跟着不順,刷了快10分鐘,柏舟小區的位置太偏本來就不好叫車,下雨天就更難叫了。那個等待頁面一直轉,他心煩恨不得摔了手機。
一直有看天氣預報的習慣,知道今天會下雨,但是他行李還沒整理完,不知道雨傘放哪兒了。早知道就應該在路過超市時候買把傘,當時嫌麻煩,現在澆成了落湯雞。刷着軟件,看自己的定位在23棟,也不知道為什麼,鬼使神差跑到這棟來躲雨,可能是靠近側門,出去比較順路,也可能希望遇到認識的人,陪他呆一會兒。
“哎!”盛赫咺好不容易叫到車,邊接着司機電話邊去推單元門,結果對方隻說了句系統派單太遠讓他取消就把電話挂了。他的手僵在了門把手上,正要打過去跟對方理論。這時有人從外面邊開門邊收傘,倆個各自走神都心不在焉的人撞了個結實。
“抱歉……”樊星看撞到人,還甩了人家一身水,趕緊把傘往身後拿,擡頭一看,愣住了。
這人雖然淋了雨,卻不顯得狼狽,發梢滴着水,像籃球上揮汗如雨的少年般英氣勃發。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在樓道不太明亮的燈光下,胸前和手臂肌肉結實勻稱,顯現出力量與美感。樊星覺得,假如自己是女的,大概會喜歡這旺盛的雄性荷爾蒙氣息。
“這麼巧啊”盛赫咺莫名感到之前粘稠壓抑的煩悶感一掃而光,沖樊星笑呵呵地打招呼。
“嗯,是啊”樊星有些恍惚,總覺得這個北辰的實習生,好像很晃眼似的。也許是因為他身上的橙色工裝太顯眼,稱得他好像個小太陽。樊星看了看他,又忍不住看看自己那一把就能掐住的小細腰……默默勸自己,算了,陽不陽剛的無所謂,能活着行了。
“那個……”盛赫咺蹭了蹭鼻子,笑了笑“這地方好像不太好叫車哈”
“嗯”
樊星有點懊惱,想說點什麼,但就好像是網絡不暢通一樣,大腦裡一直搜索,一直在加載就看不見那個頁面,所以想不到該說什麼就隻好“嗯”了一聲表示認可。
“你這是剛下班啊”盛赫咺妥帖地側身讓開門口——這樣既可以繼續聊天,又可以讓對方能自然走過去,是個給自己“進可攻”也給對方“退可守”的姿勢。
“五點半下班,今天下雨,堵車”也許是盛赫咺退後半步,側身而立的姿勢很給人感覺很松弛,樊星覺得放松了很多。
“是啊,這雨可真大,看這樣一時半會也停不了”盛赫咺打了個哆嗦,淋了雨還是有點冷。
“要不……去我家吧,雨停了再走。”樊星的聲音很淡,即使是助人為樂也聽不出熱情好客。
“啊?謝謝啊”盛赫咺暗笑,到底是東北人,即使再内向也改不了刻在DNA裡的古道熱腸。他笑嘻嘻地跟着進了電梯“那就打擾了,站這兒等雨停好像有點傻”
“不打擾,我也閑着沒事”樊星按了13層,靠在電梯一角沒再說話。
按照盛赫咺腦補的劇情,樊星應該熱情主動地借給他幹淨的衣服,讓他洗個澡把濕透的工裝換下來,以免感冒。洗完澡就有做好的晚餐邀請他一起享用。如果雨沒停,說不定還能借宿一晚……然而樊星并沒有作為“東道主”的自覺,就算是在雨裡撿個貓兒狗兒的,也得給它擦幹淨了,放軟乎地方呆着吧。他倒好,連個毛巾都沒給盛赫咺拿,隻是示意客人坐下,真的隻是呆在這兒,等雨停了再走。
“阿嚏~”
盛赫咺衣服濕着有點冷,不由打了個噴嚏。樊星這才想起來做人的道理,于是轉身去衛生間拿了毛巾和昨天洗淨晾幹的T恤。他又看了看晾在旁邊的内褲和牛仔褲,不好意思借褲子給陌生人,而且看起來盛赫咺也塞不進他那一尺九的腰圍,算了。
盛赫咺擦完鼻涕,看見眼前一隻白皙纖長的手,遞過來毛巾和T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