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以前他會喊叔叔嬸嬸“小爸小媽”,弟弟出生後,他再也沒喊過,隻是疏離客氣的喊着本該稱呼的“叔叔嬸嬸”。
再比如,沈落以前的願望是學計算機,後來忽然對法學感興趣,理科全校第一的人居然選了文科班,連老師都勸他好好想想,可隻有他自己清楚,他身上有更重要的使命。
他要調查父母車禍案的真相,而他唯一的線索,就是這個叫做“霍政”的人。
多年以後,再次回憶起這段過往,心口還是會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更何況是看到那個人。
後來,沈落确實調查到一些情況,可即便如此,也隻能證明發生車禍時,霍政坐在肇事車輛的後排,肇事者認罪認罰,一切都與後座上的人無關。
而對于判決之外的100萬,沈落得到的答複是:“肇事者為霍政開了二十多年車,作為老闆,隻不過是替他給逝者家屬一些人道主義的補償而已。”
沒有其他。
這麼多年,沈落差點就以為,他永遠都無法接近案件真相,他努力讓自己接受父母是意外去世的事實,可命運再次給了他希望。
車禍案,有一段從未公布的錄音。
一切的證據指向,都說明這件事不可能是單純的意外,整個案件的證據鍊看似閉環,但其中一定有哪個環節被人刻意隐藏。
黑夜中忽然亮起一盞燈,微弱又飄忽不定,但就是這一點星光,給了沈落希望和調查下去的信念。
“霍政?”王潇難以置信的複述一遍,“你說,你見到了霍北辰的父親?”
一句“霍北辰”将沈落混亂的思緒堪堪打斷,他努力平息心中情緒,低聲道:“嗯。”
電話兩端,王潇沒意識道沈落的異常,忽然說:“說起這個,我想到一件事。”
沈落拉開車門,問:“什麼?”
“在看守所的時候,霍北辰見了一個人,好像是主任還是什麼,我看他們聊了挺久的,不知道跟案子有沒有關系。”
沈落正要将外套和打包盒放在副駕上,聞言,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你說,什麼?”
王潇知道他聽清了,但還是重複道:“霍北辰去看守所,見了他們的主任。”
王潇當時就有點疑惑,但畢竟沈落和霍北辰的關系微妙,她雖然不喜歡霍北辰,但也不會故意挑撥兩人的關系,否則那天也不會當面警告霍北辰。
直到賀凡的身份曝光,王潇才再次将這件事聯系起來。
電話那頭,隻有微弱的呼吸聲,王潇小心翼翼試探:“沈律師,你還好吧?”
車内昏暗,本就白皙的臉色更加蒼白,沈落恍惚道:“沒事,我沒事。”
思緒陷入極度混亂,從飯店出來後,沈落開着車漫無目的的在南城的大街小巷穿梭。
如果這一切隻是這樣該多好,可為什麼每次都牽扯到霍北辰。
六年前,也是如此,沈落憧憬的美好愛情被現實擊潰,他落荒而逃。
霍北辰找他,原本隻是說專輯雙人封面的授權,其實這件事完全可以電話溝通,可霍北辰在知道他要去看守所時,毫不猶豫的跟了過去。
霍北辰為什麼會認識看守所的主任,是特意上門還是偶遇?如果隻是偶遇叙舊,以他對霍北辰的了解,頂多是客氣寒暄兩句,值得他聊上半小時的,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而那麼巧,這頭王紅剛跟沈落說宋國平的債務問題,第二天王紅就因身體不适缺席庭前會議,她不可能不知道,這樣的行為對案件審判是不利的。
還有王平山前後态度的轉變,以及他跟霍政親密的關系,為什麼他還沒離開,他們就急切的見面,還要專門轉到包廂,他們到底是談什麼事?
如今,就連王潇都看出來這些事情之間微妙的關系,他又怎會不知道。
而更怕的事,一旦将這些事情串起來,就會發現每一環的發生,似乎都在指向一個人。
霍政。
又是他。
六年後,熟悉的序幕再次上演。
好像是被某種魔咒圈禁,無限循環。
可是這次,他又該逃往哪裡呢?
沈落不知道怎麼回的家,電梯門開的時候,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落入沈落的視線。
那人雙手抱壁蹲坐在門邊,右手食指和中指夾着一根煙,煙頭幾乎燃盡,地上一片狼藉。
過道燈光明亮,那麼潇灑性感的人此刻卻狼狽至極。
沈落怔了怔,半晌才往前走了過去。
聽到聲音,霍北辰側眸看過來,兩人視線對上,他下意識擰滅了煙,又因為起身太猛導緻眼前黑了一瞬。
沈落擡手扶他,卻被霍北辰一把攥着手腕,顫聲問:“你去哪裡了?我打你電話也打不通。”
沈落薄唇勘動,黯淡的目光一直在對方臉上,呆滞若癡了片刻。
良久,他才低聲說:“手機沒電了。”
見到人的那一刻,繃到極點的情緒并未緩解,可霍北辰一眼就瞧出沈落不對勁,壓下之前想要罵他的沖動,擔心的問:“你怎麼了?”
沈落咽了咽喉,萬千思緒彙成一句不輕不重的反問:“霍北辰,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