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嘶鳴一聲,驢的叫聲不能說是嘔啞嘲哳,隻能說是十分難聽,衛姜趕緊安撫它:“多吃草,少說話,小心那野狼從籠子裡爬出來咬你。”
小毛安靜地吃着幹草,衛姜取出糖包吃灌香糖,一邊鬼鬼祟祟地彎腰去看那些鐵籠子。
籠子裡大多是狼,狐狸,麝,還有未長成的野豬。
那隻灰狼形體很大,幾乎比得上兩三隻犬那麼大,皮毛蓬松,獠牙尖銳,看起來野性未脫,躺在籠子裡呼哧喘氣。
野狼脖子上有血迹,看來是被人傷的。
它雖然被關在籠子裡,衛姜也不太敢靠得太近,草草看了幾眼,就轉向另一個鐵籠。
初冬時節,日光本就陰晦,而這獸場裡更是灰暗,衛姜隻看得見一團陰影躲在角落裡。
這個籠子比灰狼住的鐵籠小很多,也不知裝的是狐狸還是花狸。
衛姜從紙包裡摸出一顆栗子塞進嘴裡,口腔裡頓時充滿甜味。
小花狸會吃灌香糖嗎?
衛姜這樣想着,回頭看了看廊下,見沒有人來,就往籠子裡扔了一顆栗子。
“哒——”
栗子落在籠子裡,發出小小的響聲。
衛姜蹲了下來,準備看裡面究竟是什麼動物。
南華宗的後山上有花狸出沒,尾巴毛茸茸的,看起來很可愛,但是爪子尖利,而且性情兇猛,輕易不能靠近。
衛姜希望這是一隻狸貓,能讓她近距離觀察一下。
角落裡,那隻“狸貓”緩緩動身。
那玩意比衛姜想象中的大,籠子限制了他的動作,轉身有些困難。
眼睛已經适應了昏暗的環境,衛姜隐隐看到一團毛發。
那東西轉過身來,連帶着籠子發出“嘩嘩”的聲音,衛姜看到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她怔怔地蹲着,一陣穿堂風吹過,她忽然覺得這個初冬實在太冷了,凍得她渾身冰涼。
籠子裡的不是狸貓,也不是狐狸。
那是一個人。
一個活生生的人。
手上戴着鐵鍊,頭發亂糟糟的,臉上不知敷着什麼東西,看不清容貌。
那人瞥了一眼衛姜,然後撿起栗子放進嘴裡,安安靜靜的,随着動作,一股腥味鑽進衛姜的鼻腔裡。
吃完一顆栗子,看衛姜沒有再扔,他就靠在籠子上閉着眼睛,外表看起來像是個男孩子。
衛姜不知該如何描述自己的感受,她隻覺得這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他撿東西的動作,疲憊的神态,幾乎與旁邊的野獸沒有什麼分别。
可是他看起來小小的,應該是個孩子,為何會淪落到這鬥獸場裡,是被拐賣了嗎?
心裡轉了幾圈,衛姜對眼前的人生出憐憫來。
她猶豫着,從糖包裡抓了一把栗子,穿過窄窄的縫隙,把栗子放到鐵籠裡。
小孩聽到動靜睜開眼睛,依舊淡淡地看了衛姜一眼,然後一粒一粒地拾起栗子吃掉。
他吃得很慢,手腕一動,鐵鍊響個不停。
看着他吃東西,衛姜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這孩子衣衫褴褛,沒穿鞋子,籠子裡到處都是鐵的,那麼冰,他一定很冷。
衛姜本想把整包灌香糖都給他,無奈鐵籠縫隙太小,她隻能一把又一把地将栗子送進去。
小孩子一開始隻是麻木地吃着栗子,後來随着衛姜不斷地把糖遞進來,他的目光終于停留在衛姜臉上。
因為年紀小,衛姜的臉顯得雌雄莫辨,眉毛淡淡的,嘴唇也沒什麼血色,隻有一雙眼睛格外清亮。
模樣陌生,是獸場外面的人。
陳十八喉嚨微動:“多謝。”
那聲音太小,被另一道男聲壓住:“哎,那小子,别靠籠子那麼近,小心被野獸吃你!”
衛姜回頭,隻見方才那個面善的大叔闊步走過來:“你的驢吃飽了,正在馬廄裡溜達,你快領着出去吧!”
衛姜這才想起小毛,她站起身來,眼前忽然一片星星,大約是蹲了太久所以頭暈,衛姜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想抓住點什麼。
手掌終于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衛姜撐住身體,腦袋低垂:“大叔,我有些頭暈,我緩一緩就去。”
耳朵嗡嗡地響着,好像有人在旁邊說話。
衛姜在原地站了一會才緩過來,她擡頭看向男人:“大叔,你說什麼?我沒聽到。”
男人離她十步遠,臉上的表情難以言喻:“你——你你你快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