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陳十八真的成了苦瓜了。
他透過朦胧的淚眼,勉強鑽進一條小胡同裡,見左右無人,就席地而坐,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衣襟上。
如果有誰經過這裡,一定會被他那婆娑的淚眼,泛紅的眼眶打動。
陳十八抹了把臉,忍不住哽咽一聲:這藥粉可真帶勁,嗆死個人,久違地讓他想起了師父做的飯菜。
啊,師父做的飯菜,真是讓人懷念。
陳十八有些懊惱,剛才怎麼就下意識想跑呢,哪怕她不喜歡他跟着,大大方方打個照面也好啊,這樣顯得他不懷好意。
緩了一會,陳十八鬼鬼祟祟地從巷子裡探出頭來,四周很安靜,并沒有其他人。
他找了一處幹淨的水源,用冰水洗去殘留的藥粉,擦幹淨淚水。
然後,他坐在青石闆上沉思,衛姜大約已經發現了他的身份,還要繼續跟下去嗎?
他跟着衛姜走了五六天,看着她給乞丐分錢,被商販哄騙,今天又被流民偷錢,着實放心不下。
今日看到那兩個小偷摸了她的錢,他将兩人抓住吓唬了一頓,給他們一串銅闆,讓他們把錢袋還回去。
後面又見她喝醉了,生怕她醉倒在外面凍死,所以才一路緊跟着。
幸好,她還算有防備之心,知道用藥粉對付壞人。
不管怎麼樣,再耽誤下去,又要花時間去尋找她的行蹤。陳十八站了起來,往剛才遇見衛姜的小橋走去。
這藥的藥效挺長久,陳十八一邊走,一邊迎風落淚。
幸好今日落了雪,石橋上有淩亂的腳印,一大一小,小的腳印往橋頭那邊去了,陳十八沿着腳印一路跟過去。
跟着腳印走了兩條街,痕迹突然斷了。
陳十八一路上跟着她,知道她戒備心很重,隻怕這會兒又換了裝,調轉了路線。
他見附近無人,爬到一株黃栌樹上,從高處俯瞰四周的情況。
這裡是一條窮巷,另一條路人多,她能走的隻有剩下的一條路。
陳十八确定好衛姜離去的路線,剛準備跳下去,忽然聽到一陣整齊的馬蹄聲。
他耳力甚好,這馬蹄聲距離此處尚遠,他探出半張臉,向聲源處望去。
打頭的是一個騎馬的男子,身着绯色的錦衣,上面繡着精緻的花紋。
古城裡房屋建得密集,鮮少會有車隊出入。陳十八眉心狠狠一跳,不知為何,他覺得眼前的車隊是南華宗的人。
自從知道衛姜來自南華宗,他就有意無意地搜集了一些關于南華的信息。
徽州自古以來就人傑地靈,文宗大師如過江之鲫,英雄豪傑如漫天繁星。南華宗雖然隻是江湖門派,但是在州府之間也頗具勢力。
車隊稍近一些,陳十八看清了騎馬男子衣上的繡樣,是鲲鵬。
其實他也看不懂繡樣,主要是之前打聽消息的時候,賣他消息的人還特地畫了南華宗圖騰給他看,正是一隻似鳥似魚的鲲鵬。
衛姜好像并不喜歡南華宗……她躲的就是南華宗的人吧?
陳十八皺了皺眉,輕盈地下了樹,擰身鑽進了小巷。
————
小苦瓜跑了以後,衛姜當場買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風,将腦袋遮得嚴嚴實實的,也不走小路了,專走官道。
路邊有人賣糖葫蘆,衛姜買了一串山楂。
剛湊上去吃冰糖山楂,果子外層的糖稀就粘住了披風上的線頭。
衣裳質量如此差,那店家還敢收她一兩銀子,真是奸商。
衛姜皺眉揪下山楂上的線頭,毫無芥蒂地吃下那顆果子。
糖稀甜甜的,山楂果子酸得要命,衛姜龇了龇牙,用力一咬,未掏幹淨的核差點硌掉她的牙。
衛姜一邊吃糖葫蘆,一邊吸溜口水,沿着青石闆走。
身後傳來一陣馬蹄的“哒哒”聲,衛姜下意識循聲望去。
一轉身,鲲鵬的圖騰頓時映入眼簾。
!!
南華宗的人怎麼在這裡?!
衛姜像看到髒東西一樣猛地回過身,向着與車隊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竭力裝作若無其事,希望騎在馬上的影衛沒有注意到她。
車隊緩緩駛過,衛姜打眼望去,并沒有看到熟悉的馬車,心裡不禁松了一口氣。
衛靈不在這裡就好,這樣即使影衛發現了她,她也能蒙混過去。
還沒等她走遠,身後突然響起一道男聲:“姑娘的東西落了。”
衛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認得這個聲音,是南華宗影衛蒼暮,也是衛靈的貼身侍從。
她一隻手拽着披風的帽子,另一隻手舉着糖葫蘆,心如擂鼓。
怎麼辦怎麼辦,她渾身上下隻有錢,能有什麼東西掉了,是不是蒼暮在詐她?她現在拔腿就跑,逃脫的幾率有多大?
蒼暮的腳步越來越近:“姑娘,你的荷包掉了。”
那個破荷包,真是個惹麻煩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