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十八去弄吃的,衛姜走進屋内,裡面布置極為簡潔,隻一張床,一張桌子,桌上放着一本書。
衛姜點燃燭火,翻了翻那本書。
《南華真經》,道家的書。
南華是“離明英華,發揮道妙”之義,春山上的那個宗門,配得上這個名号嗎?
燭影晃動,衛姜脫力地趴在冰涼的床榻上,靜靜地看着屋内的陳設。
這裡太清冷了。
可是若是能遠離那些令人捉摸不透的事,她也願意呆在這凄清的地方。
推窗望去,道觀院中擺放着石桌和石凳,離窗一臂的地方生着一綠萼梅。
天色晚了,天上又開始飄雪粒子。
房間的窗外就在花樹下,衛姜仰頭去看綠萼的花苞。
在宗門裡,她有自己的院子,裡面栽種着各種名貴的花卉,布置極為精緻。
從大理千裡迢迢運過來的素冠荷鼎,種了沒幾天就枯死的十八學士,偶爾聽到侍從議論,那一株花價值萬金。
于是,衛姜再也不要那些奇奇怪怪的花草進自己的院子。
曾經有人笑着對她說:“姜姜,喜歡這隋珠嗎?要是喜歡,我給你鑲在牆上,連成北鬥七星的形狀,很有趣的。”
那時的衛姜意興闌珊地把隋珠抛出去:“這珠子晚上還會發光,晃眼睛,打擾我睡覺。”
可她不知道,那些隋珠可以買下半座城池。
綠萼梅花散發着幽幽的清香,引着人去追尋,衛姜伸手拉住虬枝,心裡卻在想,那些上位者究竟知不知道……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陳十八端着案盤過來時,正好看到她伸手摸花,于是低聲提醒道:“道長說了,這花不能摘的。”
衛姜縮回手,讪讪的:“我沒想摘,就是想聞聞。”
陳十八比她高一些,一手端着案盤,一手把花枝壓低:“聞吧。”
花香清晰地鑽進腦門子裡,衛姜捏了捏鼻子:“真香。”
她看向陳十八手裡的案盤:“弄了什麼吃的?”
“道觀裡也沒什麼吃食,我跟道長買了南瓜,整個蒸了。”
陳十八沒進衛姜的屋子,将案盤傳給她:“姑娘多少吃一些,待會兒我來拿盤子。明日到下一個縣城,我再給你買些吃的。”
燭火被寒風吹得不斷晃動,衛姜揭開蓋子,裡面放着一碗熱水,還有一隻小南瓜,提起瓜莖,裡面的籽掏得幹淨,隻剩下瓤肉。
衛姜用調羹挖了一勺放進嘴裡,瓜肉香甜軟糯,還有蒸出來的汁水,甜滋滋的,很好吃。
或許是今天走了太遠的路,衛姜餓壞了,難得胃口大開,把那隻南瓜全部吃完了,隻剩下一點皮。
陳十八來收案盤的時候,衛姜有些不好意思:“這個瓜……還挺好吃的。”
“夥房還有,姑娘還要嗎?”
衛姜連連搖頭:“我吃飽了,哎,你吃過了嗎?”
陳十八“嗯”了一聲:“我也吃過了,姑娘早些休息吧。”
停頓片刻,他又道:“我就在旁邊,有事敲牆叫我。”
這一夜,衛姜睡得很沉。
第二日直到正午,她才悠然睡醒。
陳十八已經收拾妥當了,見她才起床,輕笑道:“夥房有熱水,我去提來給姑娘洗漱。”
一路上都承蒙他的照顧,衛姜撓撓頭:“你怎麼不叫我起床?平白耽擱這麼久。”
“昨日趕路,你應當累了,多休息也無妨。”
今日沒有下雪,路上較為幹燥,兩人在下午就走到了白川縣。
一進縣城,衛姜立馬原地複活,直奔坊市去買東西。
陳十八原以為她要買吃的,沒想到她沿街打聽,七繞八拐,卻尋到了一間鐵鋪。
“姑娘……要買什麼?”
陳十八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衛姜能在這裡買什麼,唔,銀簪子嗎?
衛姜眨眨眼:“你身手好,但是此去空沉千山有一千多裡,沒有兵器傍身是不行的,咱們去買點防身的東西。”
陳十八跟在她的身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的确需要一把劍。
他再一次詫異于她的細心。
鐵鋪内,一個中年男子正在打鐵,汗如雨下。
他的頭發胡亂地紮在腦後,面上胡子拉碴,身體倒是健壯如牛,一雙鐵手舉重若輕地砸着大錘。
男子似乎有腿疾,肩膀也是一高一低的。
見兩人進來,他停下手中的活計:“兩位要什麼鐵器?菜刀還是鋤頭?”
衛姜左右看看,見無人過來,壓低聲音道:“有沒有弓箭?能上山打獵的那種。”
男人瞥了眼前的小姑娘一眼,穿得跟朵花似的,身後還跟着一個身姿挺拔的少年:“你用,還是他用?”
衛姜甩甩手:“我用,兩鈞的小弓就行。”
男人用帕子擦了擦汗津津的手:“兩鈞的也不小了,你個丫頭使得動?”
衛姜笑嘻嘻的:“看不出來吧?我們時常要上山打獵,有一把子力氣呢。要不是穿着新衣裳,我當場使給你看。”
她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臉上總是帶着真誠的微笑,陳十八一路上見多了,也就不稀奇。
她扭頭看向陳十八:“你慣用什麼?跟老闆說一下。”
陳十八慣用的是長劍,立馬說道:“三尺的劍。”
男人挑眉:“三尺的劍?你耍得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