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浮圖面色陰沉,但是尚未發作,隻沉聲道:“司空小友,下手過重了些。”
陳十八上前看公孫茜玉:“對不住,我是無心之過。”
她搖頭:“是我技不如人,你赢了。”
醫師拔下陳十八的劍,暗紅色的血染透公孫茜玉的腰間。
陳十八垂下眼眸:“在下不是故意的,公孫姑娘可刺我一劍,算作還你。”
公孫茜玉搖搖頭。
她定定地看着陳十八:“我輸了便是輸了,隻是自比試以來,司空姑娘就蒙着面,可否摘下面罩,你我坦誠相見。”
隻躊躇一瞬,陳十八就利落摘下面罩。
陳十八也很想用真面目站在公孫浮圖面前,然後問他是否還記得這張臉,是否還記得曾用長劍貫穿一個人的咽喉。
隻可惜,他現在還是太弱。
幸而他提前易了容,看起來就是一個姑娘的容貌。
英姿勃發,秀麗無匹。
台下小小地騷動了一下,顯然大家也沒有預料到,墨欽門唯一的弟子竟生得如此清麗。
公孫茜玉吐出一口濁氣:“姑娘的面容,我記住了。”
公孫浮圖還欲上前,公孫茜玉卻一把攀住他的胳膊:“爹爹,是女兒輸了,我想休息一下。”
公孫浮圖眯眼看向陳十八:“司空小友,真是好功夫。”
說完,便扶着公孫茜玉下了擂台。
乙羅道人起身,揮動手中拂塵:“墨欽門司空紅,勝。”
鼓聲雷動。
陳十八環顧四周,衆人皆為他鼓掌喝彩,卻不見南華宗的任何弟子。
他拱手道:“乙羅道人,敢問衛靈公子在何處?”
言下之意,他還要挑戰衛靈。
乙羅捋捋雪白胡須:“司空小友,方才衛靈公子說宗門有急事,自願退出試劍會,你——就是元佑十三年試劍會的魁首!”
心跳震動,陳十八愕然看向乙羅道人。
衛靈不會無緣無故退出,可如今他确實已經離去,那衛姜肯定也一同離去了。
為何?宗門能有什麼急事,要少主和大弟子這麼急着回去?
他走下擂台,座中弟子或驚訝,或傾慕,人人都望他。
紀太白側身同紀柯羽說話:“我說得沒錯吧?這蒙面姑娘長得就是好看。”
紀柯羽目不斜視:“司空姑娘武功極好,我自歎弗如。”
紀太白伸了懶腰,見陳十八望向他們,便笑着揮揮手。
他并不認為陳十八能聽見他說話,聲音一如既往:“可惜,衛靈公子着急回去同他家少主成親呢,不然,還能看司空姑娘和衛靈公子比一場。”
尋常言語,猶如驚雷貫耳。
陳十八霍然扭頭,目光刺向紀太白,眼中冽冽清光,連紀太白這樣憊懶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如芒在背。
紀柯羽察覺到陳十八銳利的眸光,微微蹙眉,上前一步擋在紀太白身前。
“司空道友,可有事?”
他張了張口,嗓子喑啞:“衛靈公子,為何不參加比試?”
紀太白隻當他是求戰心切的武癡,幾步跳到他身前:“嗨呀,司空姑娘,你也不必太介懷,依我看,就算不與衛靈公子比試,你也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陳十八根本不在乎勝負,他又問了一遍:“衛靈公子退出比試,是為何?”
紀太白撓撓頭:“我也不大清楚呢,之前聽南華宗的弟子說,他們公子與那位小少主是定了親的,年後就該成婚了,我看他們走得匆匆忙忙,所以瞎說的,道友别放心上。”
成婚……
陳十八還想再問,乙羅道人将他喚到台上,贈他彩頭,又拿出虛陽門鍛造的利劍,祝他在江湖上嶄露頭角。
鎖紅影捧着一個精緻的盒子:“小姑娘,這是我雪山派的珍寶,琉璃雪靈芝,獲天地之淳精,得坤土之精粹,贈予小友。”
各門派的掌門人一個個上前同他說話,陳十八勉強應答,也不知這一日是如何度過的。
等到衆人散去,陳十八一人來到崖邊。
他在那裡坐着,從黃昏坐到深夜,從月升坐到天亮。
山風呼呼吹,好像吹到了他的心裡。
一個活潑靈動,一個沉穩持重,其實他們兩人,看起來很相稱。
陳十八把玩着一株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近乎自嘲地扯扯嘴角。
他之前怎麼會覺得衛姜不開心呢?
青梅竹馬的少年,天賜姻緣,合該如此。
他們會舉案齊眉,相敬相愛。
衛姜開心就好,衛姜幸福就好。
那是他的恩人,是他的牽挂,是他複仇以後,要用性命報答的姑娘。
隻要衛姜活得開心,陳十八可以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
可是……為什麼,心裡空落落的呢?
總覺得,那段并肩而行的日子太美好,于是想一直一直走下去。
陳十八不敢細想下去,他是亡命的人,靠近誰,就會給誰帶來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