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姜會畫,但僅限于描摹一些古畫,也不知那時是哪裡來的信心,她信誓旦旦地答應阿寶,一定會教阿寶畫畫。
一定會的。
才到路口,衛姜停下腳步。
阿寶沒有騙她,就在眼前,秋風乍起,蘆葦叢發出“飒飒”的聲響,滿天都是飛絮,猶如落雪。
涼風撲到衛姜燥熱的臉上,仿佛是故人的手為她拂去一路風塵。
在離池塘不遠的地方,有一處隆起的土堆。
小小的,矮矮的。
衛姜松開手,慢慢走過去。
蘆葦搖啊搖,輕輕掃過衛姜的手心。
前日下了雨,那堆土有些松動的痕迹,衛姜腳底都是濕泥。
拉勾勾,拉勾勾,與君相守樂無憂。
小姑娘還生她的氣呢。
衛姜在土堆前站了好久,直到蘇連三渾身發冷,差點凍僵,她才緩緩轉過頭。
“女俠,我錯了,我錯了,我這就把阿寶帶回去好好安葬……”
“當——”
一把匕首落到蘇連三面前,打斷他的話。
“我動手,還是你自我了斷?”
面前的少女高高在上,語氣冰冷。
“不,不要,不能殺我,我還有老爹要贍養,你不能殺我……”
衛姜蹲下,輕聲道:“我會幫你贍養的。”
蘇連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衛姜繼續道:“阿寶被惡人擄走,你猜是誰救她回來的?”
“是我,我殺了那個惡人,當街殺的,一箭斃命。”
蘇連三越發恐懼:“不!你不能殺我!我沒有錯!我沒有做錯,你不可以殺我!”
衛姜一把扼住他的喉嚨:“難道我是講理的人嗎?!”
她低低地笑着:“既然你都可以随意處置阿寶,我就不能殺你嗎?”
驚懼籠罩蘇連三全身,他隻能不斷重複:“我錯了,别殺我,别殺我,我錯了……”
衛姜搖搖頭:“你不是知錯了,隻是怕我殺你。”
她撿起匕首:“忘了你動不了,那我就代勞了。”
“别殺我,不要,不要——”
凄厲的叫聲,在蘆葦蕩傳出去很遠。
冰涼的匕首抵住脖頸,比身體下的土地更冷。
正當衛姜猶豫是割斷他的脖子還是插進心髒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裡長,就是這裡!”
回頭望去,正是剛才那個女子。
她有些害怕,躲在一群村民後面。
衛姜沒有什麼情緒,女子去叫人也無可厚非。
為首的是個老大爺,他朗聲道:“這位姑娘,不知蘇連三是何處得罪了姑娘,還請高擡貴手。我們小河村都是尋常百姓,不曾作惡,若姑娘要錢财,我們為你湊來即可,萬望莫要傷害性命。”
衛姜沒有起身:“蘇連三殺女,你們知道嗎?”
裡長眯了眯眼:“蘇家姑娘前些日子失足落水,想來與她父親無關。”
衛姜有些累了,不想再糾纏,她從背上取下自己的弓:“都滾,要不然我連你們一起殺。”
裡長剛要說什麼,就被另一道聲音打斷:“連我也要殺嗎?”
聲音低沉,不怒自威。
衛姜後背一僵,雙手發冷。
人群散開,一個玄衣男子緩緩走出。
他身形高大,垂眸看着地上的衛姜,好像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女孩。
衛姜低下頭。
衛無涯向前走着,身上的氣勢壓迫得周邊的人不敢說話:“一個村民,也值得你隻身跑下山來?蒼竹,殺了他。”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射出,劍氣凜冽,眼看就要避開衛姜取蘇連三的性命。
“慢着!”
蒼竹硬生生停下,不為别的,隻為發号施令的是衛姜。
衛無涯眼裡似有若無的一絲不耐:“怎麼,鬧了這麼久,又不敢殺了?”
衛姜深吸一口氣:“不殺他,我要他,為阿寶守墓。”
衛無涯拂袖:“讓兇手給死者守墓,你也不怕擾她安甯。”
“死人已經無知無覺了,我要活人看着。”
這話引得衛無涯側目,而地上的衛姜隻是看着遠處的土堆,一滴眼淚慢慢滑落。
衛無涯揮手:“照少主說的做,帶她回去。”
蒼竹上前扶起衛姜,她的身軀搖搖晃晃,秋風經過,帶來一朵飛絮,落在她的發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