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十七年,江州。
一夜春雨,滿城杏花盛開。
白衣少年撐傘走過檐下,步入客棧,衣角沾了些許濕潤。
身後女子竊竊私語:“那少年真是好顔色。”
“噓,你沒瞧見他背着劍,腰上還有鞭子嗎?快些走吧。”
白衣少年拾階而上,包間内,已有另一位青衣少年。
他躺在美人榻上,嘴裡叼着一顆果子,含糊不清道:“這趟去徽州走镖如何?有沒有遇到難事?”
白衣少年歎息一聲:“我倒是一路順風,隻是師兄,你怎麼又弄得如此狼狽?”
紀太白艱難坐起,右手包紮了挂在胸前,臉上還有未褪的血痕:“區區小傷,不足挂齒,我這趟賺了三十兩銀子,等會我們去龍鳳閣吃點好的。”
紀柯羽無奈搖頭:“若不是你把師父交給我們的盤纏弄丢了,我們何至于分頭賺錢?現在你還要為口腹之欲亂花錢,我是萬萬不能同意的。”
紀太白左手指着右手:“這趟镖,我怕你受傷,讓你去徽州,我去陽州,一路上,我是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人家商隊說買點螃蟹,我都沒湊份子,師弟,你忍心讓我餓着肚子回去?”
他看起來慘兮兮的,紀柯羽本不想再縱容,但是又實在可憐,便坐下來:“茶樓的飯菜也好吃,還便宜,師兄為何一定要去龍鳳閣?”
紀太白仰望天空,努力不讓淚水掉下來:“去年經過江州時,你手裡銀錢頗多,請我去龍鳳閣吃飯,那烤乳鴿,還有翡翠魚,我至今不能忘懷,我真的好想再嘗一下,求求你了,看在為兄身負重傷的份上,帶我去吃好不好?”
紀柯羽受不了:“行行行,你要去吃就去,隻是我們先去醫館看一下,你這傷耽誤不得。”
紀太白歡呼一聲爬起來:“我已經看過傷了,沒有大礙,我快餓死了,咱們現在就去吃飯!”
紀柯羽跟在他身後喊:“師兄,你慢點兒!”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客棧,煙雨霡霂,紀柯羽為紀太白撐着傘。
紀太白那股興奮勁兒讓紀柯羽有點懷疑,莫不是他這個月在商隊沒吃過飯,滿臉餓死鬼投胎的神情。
龍鳳閣陳設典雅,食客不算多,紀柯羽捏了捏錢包,心想剛才路過當鋪的時候就該把商隊送他的玉給當了,這樣就可以讓紀太白吃個飽。
小二拿來食單,正在跟紀太白介紹店裡的菜品,紀太白手一揮:“先給我把你們店的招牌都上了,什麼蟹生方,千裡脯,鳳池湯,都給小爺上上來!”
紀柯羽松一口氣,還好,方才看食單上的價格,兜裡銀錢應當還夠用。
小二卻陪着笑:“客官,真是不好意思,因着城中公孫府有喜事,小店的庖師被請去,如今招牌菜是做不了,客觀不如看看其他菜品?”
紀太白“啊”了一聲,滿臉失望:“沒有這些菜品我就不來你們店吃了,那個公孫府是什麼喜事,我可以去吃席嗎?”
紀柯羽用手肘捅了捅紀太白,對小二道:“酥骨魚,瑞香湯,滾茭白各兩份。”
紀太白恹恹的,小二記下了菜品,又笑道:“客官說笑了,公孫府的大小姐比武招親,兩位雖不能去入席,但也可看看熱鬧。”
眼見小二下去了,紀柯羽扭頭看紀太白:“江州有名的公孫家,是虛陽門吧?”
紀太白回憶片刻:“好像是,那年我們在試劍會上遇到的公孫六姑娘,是公孫家唯一的女兒吧?”
“應該是。”
紀太白搖搖頭:“咦,那公孫姑娘今年才十七,或十八?比武招親,這年紀也太小了點。”
師兄說的話總是讓人聽不懂,紀柯羽道:“尋常人家的女兒大約都是這個年紀成親的,那公孫姑娘武功高強,比武招親,也是常理之中。”
才說完,紀太白一臉壞笑轉過頭來,紀柯羽頓覺不好:“師兄,你笑什麼?”
紀太白表情有些猥瑣:“師弟,不如你去試試,這幾年你的鞭法精進了許多,說不定你能奪得魁首呢。”
紀柯羽耳尖泛紅:“我才不去我答應過師父,麒麟鞭法沒有煉至最高層,我絕不貪戀凡塵。”
“我隻是開個玩笑嘛,人家公孫家大業大的,也未必看得上咱倆。”
飯菜很快上來,紀太白也不在吵着要他心心念念的菜品,吃得唏哩呼噜的。
吃到最後,紀柯羽又加了兩個菜。
付完錢後,兩人漫步在濕潤的青石街上。
紀太白問:“還有半個月才到複命的時間,接下來我們該幹什麼?”
“師父一向不準我們提前回宮門,不如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多鍛煉功法。”
紀太白翻了個白眼:“要去你去,反正你是宮門的大學霸,我才不去呢。”
紀柯羽為難:“那我們再走一趟镖?”
“不去,我都快死了。”
紀柯羽隐約猜到紀太白想幹什麼:“師兄,你不會是想去……”
紀太白轉過身來:“知我者,師弟也,咱們去公孫家看看熱鬧好不好?”
紀柯羽連連搖頭:“人聲鼎沸處總有煩雜事,師兄,我們還是不要去了。”
“你不去就回客棧休息,我偏要去。”
紀柯羽着實無奈,本想一走了之,又擔心他身上有傷,最後還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