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茜玉一點點擦拭公孫浮圖的手指,弟子弓着腰不敢動彈,額角全是汗珠。
良久,她将手帕浸入水中:“若有陳家後人消息,不必來回,就地格殺。”
弟子連忙稱是,正要退下,公孫茜玉又慢悠悠道:“對了,近日流言紛擾,若有弟子議論父親,一律逐出虛陽門,不許留用。”
“是,大小姐。”
她坐直身子,露出一個弧度輕微的笑容:“若叫我聽到了什麼不該的,我便拿你開刀。”
“是。”
弟子冷汗涔涔地退出房間。
又有醫師來查看公孫浮圖的傷勢,腹部是劍傷,手臂上是飛镖傷。
醫師憂心忡忡道:“家主手臂上的傷倒還好,飛镖雖然有毒,但是大小姐您有解藥;這腹部的傷十分棘手,那刺客不僅刺中家主,還将劍擰了一圈,創口很大,不好處理。”
公孫茜玉望向窗外春光:“還有呢?”
“家主身體強健,可也經不住日夜消耗,若能有一味猛藥喚醒家主,倒還有些希冀。”
一味猛藥……
她倒是知道這世間有一味極好的藥,可是,就算是虛陽門傾全門之力,也未必能得到。
醫師退下後,公孫茜玉坐在椅子上,長久地沉默着。
公孫浮圖養傷的小院在府中最深處,周圍布滿了門中守衛。
馬上牆頭,青磚黛瓦,白雲無心出岫,鳥兒倦飛知還。如今栾花點綴枝頭,滿階芳草綠,一片杏花香。
從小,父親就是在這個院子裡教她練劍,教她功法。
那時她總想要去拿那把黑色的長劍,卻被父親嚴厲呵止:“玉兒,不許碰!”
公孫茜玉一直有個夢。
那個名為天下第一的夢,那把名為燕山的劍,一直圍着她轉啊轉,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停過。
驚蟄來,雷聲微雨。
公孫茜玉抱着膝蓋,以一個蜷縮的姿勢蹲在椅子上。
門派巨變,在外她是雷厲風行的少主,在這裡,她又變成了那個依仗父親的小女孩。
隻是,那個頂天立地的父親再也不能給她任何依靠了。
“爹,這麼多年我一直聽您的話,練功,成親,我沒有一日忤逆您的。這一次,我盡孝救您,是生是死,隻看天命罷了。”
下定決心後,公孫茜玉起身來到桌前,鋪紙研墨,一氣呵成,寫成一封信後,用手指吹了聲呼哨。
一道黑影從開着的窗戶躍進來,落地無聲。
“大小姐。”
公孫茜玉将信紙塞進信封裡:“送去徽州春山南華宗,一定親自交給衛掌門,要快。”
“是。”
呼吸間,那道黑影已經消失了。
公孫茜玉仍舊坐在光影中,不焦不躁。
生死,隻看父親的運氣了。
——
春風和暖,花開如夢,白衣弟子正在清掃山間塵土,掃帚發出“唰唰”聲。
靈公子最愛潔淨,通往宗門的路必然日日打掃得幹淨。
正掃完最後一階台階,弟子忽然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他擡頭看去,山路下是一個黑衣男子,趴在地面,身下漫出殷紅血液,生死不知。
弟子連忙上前:“你是何人?是南華宗的弟子嗎?”
那人聽到問話,勉強擡起頭來,滿臉血迹:“虛陽門……求見衛掌門。”
此時衛靈剛練完劍,将佩劍交給一旁的蒼暮,一位内門弟子來報:“公子,虛陽門信使求見掌門,那人受了很重的傷,現用參湯吊着性命,隻怕撐不了多久了。”
衛靈擡頭:“虛陽門來春山做什麼,先務必保住那人的命,我這就去請父親。”
衛無涯與衛靈進了會客廳,血腥味更是濃烈,弟子們似乎已經來不及把信使擡到床上,就地在幫他處理傷口。
聽到兩人進來,信使睜開無神的雙眼,聲音虛弱:“虛陽門信使,見過衛掌門,請屏退侍從,我有要緊事求見掌門。”
衛無涯揮揮手,弟子們迅速退出去。
衛靈半蹲下來:“你有什麼要緊事,說吧。”
那信使劇烈地咳嗽幾聲,嘴角湧出暗色的血液。
他慢慢摸向心口,顫巍巍取出信封,那信封都已被血染盡。
“這是我……虛陽門少主的信,請掌門過目。”
衛靈拆開信封,一目十行看過了,臉色變得複雜起來。
他将信遞給衛無涯:“父親。”
信紙被血浸透,但還是看得清字迹,隻一眼,衛無涯的臉色同樣不好看起來。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地上的信使,他雙目微阖,氣息全無,已經是離去了。
衛靈猶豫道:“父親,我與阿姜成親在即,她又是個倔脾氣,此時取藥,隻怕她生氣。”
衛無涯撫摸着紙上的字:“可這畢竟是燕山……”
“一把劍罷了,縱然救了公孫浮圖,與咱們又有何益處?”
衛無涯搖搖頭:“你不知道其中的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