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連忙擺手:“别别别,公子稍安勿躁,這珠子品相雖好,隻是有些許磨損,公子要一千兩,實在……”
話還沒有說完,少年收回珍珠,利落回身。
“哎哎公子——”
東家急得要翻過櫃台,連聲叫喚,又讓夥計攔住少年。
“公子,八百兩如何?”
少年摩挲着珍珠:“這是東海産的,色澤細膩,光澤閃亮,别說是一千兩,兩千兩銀子也值得。你若不識貨,出不起價,我就不賣了。”
東家擦去額角的汗,谄笑道:“那便一千兩了,可同公子說定,這是死當,既不贖當也不續當。”
少年點頭:“行吧,見錢交貨,我隻要銀票,不要銀子。”
她坐在長椅上,懶懶地看着屋外景緻。
涼風穿堂,好不惬意。
典當行外有行人經過,阿寶擡頭,一個戴着幕籬的女子向她走來。
女子停在她面前,掀開面紗,阿寶有些驚訝:“翠容,你來做什麼?”
她似乎走得快了,微微有些喘息。
翠容看了看周邊的夥計,平息一下呼吸,伏在阿寶肩頭。
夥計們隻當阿寶是個纨绔,還以為二人是私奔的男女,紛紛竊笑着回過頭去。
翠容聲音很輕:“徽州有人追來了。”
驚雷炸開,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阿寶整個身體都僵住了,寒毛一根一根地豎起來,一股涼氣順着背脊爬上她的後腦勺。
“阿寶,你聽見了嗎?我說,徽州的人追上來了。”
阿寶一個哆嗦,僵硬扭頭,直直看着翠容。
她怎麼知道徽州?
是誰追上來了?
南華宗的人嗎?
翠容咬着嘴唇,一臉認真,因為一路跑來,額頭滲出細小的汗珠。
眼眸流轉,低頭看到翠容懷裡的小包裹,阿寶深呼吸一口,拉着她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夥計們見狀,連忙上前阻攔:“公子稍等片刻,東家已經去取銀票了。”
阿寶冷眼看向其中一個夥計:“小爺我不賣了,滾。”
“公子,您答應了買賣,怎能不做呢,您行行好,東家回來了見您不在,會打死我們的!”
夥計不斷哀求着,阿寶将珍珠随便塞到一個人手裡:“這破珠子便給你們,那匹馬我要了。”
她指着遠處馬廄說道。
夥計們一看,那是東家用來運貨的馬,價值不過十兩銀子,賣了給這珍珠做盒子都不夠。
阿寶自然看出來那匹馬不夠金貴,此時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把馬兒牽出來,翻身騎上去,又将翠容拉上來。
翠容摟住阿寶腰身,小聲道:“珍珠不要了嗎?”
阿寶拉住缰繩:“不要了,逃命要緊。”
說完,一揚馬鞭,縱馬離開典當行的大院。
馬蹄達達,像催命的聲音一樣,或許是夏日太炎熱,阿寶連後背浸出了汗。
鞭子抽得飛快,在官道上揚起一陣灰塵。
出了平城,便是縱橫交錯的村落。
□□的馬兒已經不堪重負,嘴角吐出白沫子。
日光照得人腦袋昏昏,翠容将頭靠在阿寶的後背上:“今日的事好生奇怪,我在家裡待得好好的,秦大娘突然來敲門,讓我出去,你不在家,我就沒開門,秦大娘見我沒出去,也就離開了。結果,我一回頭,就見一個戴着面罩的男子,叫我快些走,徽州的人追來了……”
阿寶放慢速度:“是個什麼樣的人?”
“看不清模樣,隻知道是個年輕男子,個子很高。”
阿寶思來想去,實在想不出來究竟是誰,知曉她在逃避南華宗的人很少,難不成是幽影堂的人?
那也沒必要幫她到這一步啊。
馬兒已經無力繼續向前,阿寶停下來,翻身下馬,又将翠容扶下來。
翠容怯怯地看着她。
阿寶摸摸翠容的頭:“别怕,不是蘇家的人。”
翠容一把拽住她的袖子:“是來追你的人,對嗎?”
阿寶知道瞞不住她,便點點頭:“是,我是江湖人,惹了點事,那幫人是來追我的,你若害怕,我找個莊子,讓你好生安置,我自己……”
翠容拉住阿寶的手,目光堅定:“我不怕,我隻要跟着你,那些人要想傷你,就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阿寶失笑:“說什麼傻話。”
說罷,她指着遠處村郭:“我們倆這樣走太顯眼了,還需喬裝一下。”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
暖風融融,阿寶和翠容牽着馬走過田埂。
田地間有人見到她們,紛紛直起身子,好奇地打量外鄉人。
正巧一位婦人扛着鋤頭經過,阿寶拱手道:“這位姐姐好,我與小妹途經貴莊,想借口茶水喝。”
婦人打量她們一眼,倒是爽朗:“是來遊玩的貴人罷?我家就在前面,你們同我來。”
——
張家典當行。
夥計們眼睜睜看着方才離開的客人又走了進來,同樣一身白衫打扮,同樣清朗秀氣的模樣,隻是身邊沒有跟着那個戴幕籬的女子。
少年慵懶地往椅上一坐。
因着方才白得了一顆極品珍珠,東家正喜不自禁,此時見客人去而複返,頗有些惴惴不安。
“公子這是?”
少年展開折扇:“方才那顆珍珠,是我妹妹的珍愛之物,着實舍不得,在下想要當回來。”
白送的珍珠,自個兒又花錢當回去?
這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東家狐疑道:“可是,客人您不是說了要死當嗎?”
少年悠然自得地搖着扇子:“契約都沒來得及簽,說什麼死當?”
他從懷裡掏出一坨沉甸甸的金錠:“黃金換珍珠。”
東家看那瓷實的金子,眼紅不已,可又實在舍不得珍珠,便咬牙道:“公子勿怪,這買賣已成,怎能反悔……”
話音未落,少年又取出一塊成色極好的玉石。
“夠了嗎?”
玉石與黃金,自然夠了。
東家看這少年如此一擲千金,貪心不足,還要索要:“公子,那珍珠……”
少年不搭理他,隻是掀開長袍,露出綁在腿上的匕首。
他緩緩道:“都是跑江湖的,東家可别得寸進尺。”
如同被潑了冷水一般,東家慌忙道:“這也夠了,公子稍等片刻,這就去取珍珠來。”
等東家取來珍珠,少年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才收到懷裡。
望着少年離去的身影,衆夥計圍在一起議論:“這人真奇怪,平白無故将金銀送上門來,莫不是贓物?”
東家踹了一腳:“滾去做事,若有人問起,就說今天沒見過這個客人。”
夥計們應聲答是,作鳥獸散。